收回失望的眼神,顧棠梨猛地轉身。

蹬蹬蹬,她迅速爬上旋轉樓梯,紅裙仿佛開成一朵嬌豔的花,然後消失在盡頭。

空氣歸於沉寂。

客廳沒人開口。

桑萸難受地垂下眉眼,為什麼人爭吵生氣時,總要說那麼多傷害彼此的話呢?明明大家都是為了顧棠梨好,明明棠梨知道大家沒有瞧不起她的意思。

閉了閉眼,桑萸鼓起勇氣,小聲打破緘默:“我讚同棠棠的想法。”

盡管隻有這一票,但她的心聲或許不該被忽視。

桑萸不敢抬頭去看他們,她努力堅持立場:“自己的路,總要自己去走的,為什麼要打著為棠棠好的旗幟去控製安排她呢?就算這條路走不通,等撞到南牆,棠棠她自己就會退回來的,她不是不知分寸的年紀,所以,這次我想站在她那邊。”

夜色濃黑,桑萸一席話出口,氛圍似乎更僵硬了。

桑萸再坐不下去,她窘迫地起身:“我先上樓去陪棠棠。”

語罷,步伐匆促地離開這兒。

客廳仍是靜默。

須臾,蘇小燦抬起堆滿複雜的眸,望著他們道:“桑桑說的也有道理。”

顧以凜仍在氣頭上:“那圈子現在亂成什麼樣兒,她們兩個小姑娘懂什麼?”他繞過沙發,又對靜坐不語的顧寅眠說,“大哥,你管好你老婆行不行?”

顧寅眠淡淡看向顧以凜,薄唇微啟:“我老婆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

“……”

顧以凜簡直醉了。

老婆奴嗎?前一秒他還明確反對來著。

顧以凜沒好氣問:“所以你要臨時倒戈?任由棠丫頭胡鬧?”

顧寅眠否認:“並不。”但至少可以稍微改變策略,用更合適的方法改變顧棠梨的心意,而非強迫命令。

*

夜風拂動淺黃色紗簾,桑萸望著倚在窗框邊的顧棠梨,不知該怎麼出言安慰。

此時好多話都多餘。

她自然不能在這個關卡替顧家人說話,大概,顧棠梨現在隻需要一個堅定站在她身邊的人吧!

桑萸九點多回到她與顧寅眠的新房。

她翻找出睡衣,剛從床榻抱起枕頭,便迎麵撞上進屋的顧寅眠。

兩人目光在半空相遇,桑萸主動錯開,嘀咕說:“我今晚不跟你睡了。”

顧寅眠定定瞅著她,不鹹不淡嗯了聲。

男人從她身側經過。

身上散發出淺淺的冷意。

顧寅眠褪下墨色西裝,開始解頸間的襯衫紐扣。

桑萸原地站了會兒,她本是要出去的,這會兒莫名有些不舒服,就很憋悶。

顧寅眠是這個家的“定海神針”。

可以說,他幾乎擁有一票否決權。經他認可的事,其餘人陸續也會同意。

果然,棠棠這件事還是得從他身上尋找解決辦法嗎?

桑萸不著急離開了,她抱著睡衣和枕頭走到顧寅眠身前,抬眸看他深邃無波的眼睛:“棠棠的事情,我們談談吧。”

顧寅眠動作頓住,他骨節分明的手正好停在胸膛處。

桑萸紅著臉轉頭,赧然說:“你先把衣服穿好呀,我們談正事的。”

顧寅眠:“……”

抱著睡衣和枕頭,與他談正事?

他怎麼瞧著,特別像自薦枕席?

沒有打趣容易臉紅的小姑娘,顧寅眠挑眉坐在床邊,一粒一粒,慢吞吞把解掉的扣子重新扣好。

桑萸嫌他動作慢,簡直都想親自上手了。

眸底笑意一閃而過,顧寅眠看著小姑娘:“你先說?”

桑萸清咳兩聲,抱著睡衣枕頭在房間胡亂走了幾步,斟酌著言語,小心翼翼說:“我知道你們害怕棠棠受欺負,可每個圈子都有這樣那樣不好的事情,你和二哥怎麼都一樣呀,你們是專門築造象牙塔的嗎?把喜歡的人裝進去,裝一輩子就好了嗎?”

“……”

顧寅眠不知是開玩笑還是什麼,他若有深意說:“要有這樣的象牙塔,我肯定把你裝進去。”

桑萸默不作聲地望著他。

顧寅眠正色道:“我知道你意思,但棠梨性格不像你。指不定這又是她的臨時起意,你同她關係好,她願意聽你話,你幫我勸勸她,若是她有別的想法,我會支持她,但這件事不行。”

桑萸不懂:“為什麼的別的想法行,唯獨這個想法不行?你究竟是擔心她,還是想控製她?”

顧寅眠麵色凝住,眸子逐漸變得幽暗。

桑萸自知說得過分了些,可她不知怎的,竟不想在這個關頭認錯。

目目相觸,桑萸硬撐著沒有矮下氣場。

恃寵生嬌嗎?

她不知道。

麵對顧寅眠,她確實不再是從前怯懦的模樣。

“你不能這樣的,不能仗著關愛,便不尊重她,或者掌控她。”桑萸一鼓作氣,把心底想說的話全說了出來,“棠棠也是獨立的個體呀!她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人生,你能替她全部做主嗎?”

顧寅眠靜靜望著杏眸圓潤的小姑娘,語氣有股說不出的淡漠:“原來你這麼想?”

桑萸粉唇囁嚅,想解釋,最終卻沒出聲。

顧寅眠一聲短促輕笑,他嘴角彎起的弧度有點涼,語氣似有些意有所指:“你覺得我也是在控製你?”

桑萸糾正他:“我們在聊棠棠的事。”

沒錯,他們確實是在討論顧棠梨。顧寅眠望向黑漆漆的落地窗外,天邊有星點若隱若現。不知為何,他心口突然被什麼刺了下,痛意在胸口蔓延,深入骨髓。

其實,他確實是在掌控桑萸。

這樁婚姻,或許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他沉溺在粉飾的美好裏,經常忘記他曾經的那份卑劣。

“我想靜靜。”顧寅眠眉宇間盡是疲憊與黯然,“你先去棠梨那兒吧。”

“……”

桑萸愕然地怔在原地,眼眶開始泛紅。

看著男人無情的背影,桑萸委委屈屈抱著睡衣枕頭走出房間。

這也是她的臥室呀!

顧寅眠憑什麼趕她離開?

他想靜靜,他自己出去啊!

桑萸倚在廊道冰冷的牆麵,完全忘記她原本就是要離開房間的。

把下巴埋進柔軟的白色軟枕裏,桑萸吸了吸鼻子。

顧寅眠真的好過分,她好好同他商量,他卻欺負人。

額頭好像貼上了被顧寅眠“趕出房間”的悲傷buff,桑萸蔫蔫走進顧棠梨的臥房,兩個同是天涯淪落人躺到床上,久久無言。

許久,顧棠梨才察覺桑萸的情緒不好:“怎麼了?大哥罵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