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桑萸在同顧寅眠前往醫院。

產科係列檢查不算繁瑣,結果也是當場便出。

她並沒有懷孕。

拿著化驗結果單,桑萸窘迫之餘,又有些小小的失落。

或許是昨天大家都太高興,以至於讓她都有了將要做母親的期許和錯覺。

“果然沒有懷孕呢。”尷尬地望著顧寅眠,桑萸笑得略牽強,“是我身體有些不舒服,抱歉,讓大家都誤會了。”

顧寅眠摸摸她頭:“醫生剛不是給你開了調理身體的藥嗎?我去取,你到車裏等我?”

桑萸沒有意見:“好的。”語罷,轉身往前走。

“桑萸。”

“嗯?”

“你還小。”望著驀然回首的小姑娘,顧寅眠不是不懂她的難堪,他眼神複雜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步伐很慢地走下台階,桑萸迷惘且困惑。

她和顧寅眠結婚將近四個月,她知道懷孕要看緣分,寶寶何時來,不是靠時間來決定的。

但——

顧寅眠反應真的不奇怪嗎?

她明明也是有可能懷孕的,可他昨晚好像就已經料到今天的結果。

思緒恍惚,手中紙張輕飄飄隨風遠去,桑萸沒追兩步,那張結果單已被身穿白袍的年輕男醫生拾起。桑萸迎上前,禮貌道謝:“不好意思啊,謝謝你。”

男醫生嗓音清冽:“桑萸?”

微風晃動常青樹葉,桑萸仰起頭,望向那張被燦爛籠罩的臉。

樹隙陽光刺眼,她一瞬間疼得差點掉眼淚。

男醫生似乎沒發現桑萸的異常,他眸間笑意溫和:“我有收到你郵件,怎麼這麼小就結婚?還適應婚姻生活嗎?他待你好嗎?”

桑萸呆呆的,腦子好像被什麼給凍住了,好久她才找回聲音:“我很好,你呢?什麼時候回的國?”

男醫生笑:“前些日,想安頓好再同你聯係。”

陽光好像越來越刺眼了,桑萸垂眉把結果單塞進包裏,嗓音微微顫抖:“我今天有點事,得先走了。”

男醫生語氣體貼:“行,下次休息時我再聯係你。”

他率先轉身離開,並未回頭。

桑萸狼狽地擦掉眼角濕潤,腳步匆促。

直至走出醫院,那股將要窒息的難受才稍微好轉。

站定在桂花樹下,桑萸怔怔盯著落滿光斑的地磚。

久遠的噩夢般的記憶,一幕幕,再度重現。

當年父親桑遠的死訊,桑萸是從警察口裏知道的。

後來新聞爭相報道,入戶搶劫的歹徒挾持男孩,卻被上門找客戶洽談生意的好心人救下。男孩雖被救下,好心人卻命喪黃泉。

那個好心人,便是桑萸的爸爸桑遠。

而剛才的男醫生,則是新聞裏的男孩,方槐安。

桑萸記得,那些日子,方槐安每天都來看她。

可她總是憤怒地捶打方槐安,聲嘶力竭地哭喊質問他。

為什麼我爸爸要救你……

你還我爸爸……

是你害死我爸爸的……

我不要你出現在我麵前,我要我爸爸……

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方槐安一直向她重複著對不起。

可那時的桑萸還太小,尚不懂得,用爸爸的命換來的方槐安,她本該好好珍惜的。

臉頰冰涼,不知何時,竟濕透了。

桑萸呆滯地用手背擦掉淚痕,她沿街道往前,給顧寅眠傳簡訊:【同學約我看電影,哥哥你先回家,我晚些再回。】

別打電話,千萬別打她電話。

桑萸在心裏默默祈禱,她不想讓顧寅眠察覺到她的異常。

其實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早不會從噩夢裏哭醒,隻是今天突然見到方槐安,有些無措罷了。

桑萸繞到另條街時,收到顧寅眠的答複。

【注意安全,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嗯,好的。】

握緊手機,一滴淚砸落屏幕。

桑萸盯著這行字,莫名的淚眼模糊。

顧寅眠知道她在騙他吧?

她應該謝謝他,總是給她留有空間,而不是步步緊逼。

人聲忽近忽遠,桑萸漫無目的,走累了,便隨處坐下。

大街小巷年味濃鬱,看著那些喜慶耀眼的紅,桑萸難免有些觸景生情。

那年的新年,是她同爺爺還有方槐安一起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