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嬤嬤奉命把紫鳶和黃氏帶回江家問話。她才抵達破屋就聽到紫鳶“咿咿呀呀”的哭聲,她快走兩步,行至門口就見紫鳶跪在黃氏的身邊,而黃氏滿頭是血躺在地上。
“發生了什麼事?”黃氏詢問。沒有人回答她。她注意到,一旁的柱子上沾染了血跡,看起來像是黃氏意圖自殺。
紫鳶和黃氏都說不了話。呂嬤嬤走向兩人,蹲在黃氏身邊查看,又命小丫鬟馬上去找大夫。黃氏看了她一眼,搖搖頭,複又回頭看著紫鳶。
紫鳶見黃氏生出手腕,急忙抓住她的手背。黃氏用沾染著鮮血的手指輕撫紫鳶的臉頰,替她擦拭眼淚,神情仿佛在說:不要哭了,不值得傷心。我死,隻是希望你能好好活著。
紫鳶仿佛明白黃氏的話。她捂著黃氏的手背,眼淚嘩嘩而下,不斷地搖頭,似在哀求黃氏不要死。
黃氏沒有哭,隻是盯著紫鳶,仿佛想把她的容貌深深映入腦海。第一次,她的臉上沒有怨恨,眼中沒有複仇。她勾起嘴角,輕輕笑著,似慈祥的母親。
呂嬤嬤知道,黃氏恐怕不行了。她焦急地問:“你和二太太是在哪裏見麵,如何見麵的?還有管大娘,你們見了幾次?”
紫鳶怒視呂嬤嬤,眼神仿佛在控訴:都現在這個時候了,你居然還問這樣的問題。
黃氏對著紫鳶搖搖頭。她伸出另一隻手,替她捋了捋頭發,微笑著點點頭。慢慢的,她的呼吸變得急促了。紫鳶急切地抓著她的肩膀,不斷搖頭。黃氏似乎渾然未覺。她轉頭看著窗外。外麵秋高氣爽,明媚的陽光照耀著大地。她似乎看到了什麼,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顯。掙紮著想要坐起身。
紫鳶扶起黃氏,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黃氏怔怔地看著窗外的陽光。慢慢的,她閉上了眼睛。紫鳶一下子似虛脫了一般,無力地看在柱子上默默流淚。
呂嬤嬤沒料到黃氏居然選擇自殺。她一時拿不準主意,隻能命人回去請示江世霖,自己則守著紫鳶。
紫鳶像失了魂一樣,抱著黃氏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對黃氏的怨恨與不舍,還有小時候相依為命的記憶都隨著黃氏的死變得不重要了。這輩子她都不會忘記黃氏看著她微笑,然後一頭撞在柱子上的畫麵。
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
她被親生父母遺棄。又被黃氏培養成複仇工具。她受盡苦難,如今孑然一身,再無任何牽掛。她擦幹眼淚。把黃氏平放在地上,站起身看著呂嬤嬤,指了指江家的方向。
“你想見三奶奶?”呂嬤嬤詢問。
紫鳶重重點頭。她和夏堇同是女兒身,年紀相當,可是她們的命運卻截然不同。她有疼愛她的父母。即便被逼嫁給江世霖,也有衛晨照顧她,有江世澈、江世熙同情她。她差點與衛晨私奔,江世霖居然可以既往不咎。她的命實在太好了。
呂嬤嬤奉命帶紫鳶和黃氏進府,可是她見紫鳶的神情不對勁,不敢應承。隻說她已經命人回府請示,很快會有回應。
紫鳶急切地上前一步,又頹然地後退一大步。蹲在地上寫道:我已經把知道的事全都告訴三爺和三奶奶了,我隻想平平安安離開涿州,苟且度日活在世上。
呂嬤嬤雖然識字,但認識的字不多。她問:“你想讓三奶奶送你出城?”見紫鳶點頭,追問:“那黃氏怎麼辦?”
紫鳶在地上寫道:是她害了我一輩子。不過我會讓她入土為安,畢竟是她養育了我。
呂嬤嬤居高臨下打量蹲在地上的紫鳶。片刻。她問;“你剛才沒有回答,黃氏和二太太在哪裏見麵,還有管大娘,她們又是如何相見的。”
紫鳶沒有遲疑,老老實實在地上寫,黃氏和張氏一向都是初一、十五,借著上香的機會在寺廟相見,至於管大娘,她和黃氏見麵的次數不多,一向都是在離江家不遠的茶樓。
呂嬤嬤怕認錯了字,一一對著紫鳶複述,直至紫鳶肯定地點頭,才繼續問下一個問題。兩人一問一寫,大半個時辰後,去江家請示的丫鬟回來,呂嬤嬤這才帶著紫鳶上了牛車。
一路上紫鳶十分安靜,隻是垂眸看著街道。呂嬤嬤打量她的側臉,緩緩道:“你大概覺得黃氏可憐,你也是一樣,但你們有沒有想過,真正可憐的是被你們害死的那些人。”
紫鳶對著呂嬤嬤搖搖頭,示意自己沒法說話。呂嬤嬤依舊覺得她的神情不對勁,接著陳述,當年是黃氏心懷不軌,趁著馮氏懷孕,接近夏知翰雲雲。紫鳶沒有應她的話,隻是安安靜靜帶著,低眉順目跟著她往池清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