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尤其是最後的尾音,猶如一把劍,噗的一下,直戳進顧老爺的心髒!
顧老爺聽了這言語,想起這幾十年來的一步步,更是受到極大刺激,一刹那,隻覺得頭痛欲裂,像是有座大山,轟然壓在自己身上,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旁邊的顧老太太見老爺突然癱倒,嘴歪眼斜,嘴裏嘀咕著什麼,卻已經含混不清,嚇了一跳,道:“完啦!救命啊!老爺中風啦!”著就去掐他人中。
方錦如也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抽風了,也愣了一下,此時顧盼宇已忙撲過去。道:“爹,爹!你怎麼了?”
可是顧老爺這時哪裏還能回應,眼睛充血圓睜著,向著一邊斜視,嘴裏也已經吐出泡沫,褲子須臾全濕了。已經尿失禁。
“快!快叫大夫!”顧老太太瘋狂喊著。
顧盼宇霍地站了起來,回身瞪著眼指著方錦如道:“要是我爹有個三長兩短,我叫你去陪葬!”完,又要衝出門去喊人。
原本祥和的家庭頃然之間已經成了這支離破碎的樣子,淒然欲絕的人聲噪雜混亂。哭搶地的喊聲一時震得整個宅子隆隆作響。
方錦如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突然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羸弱女子,躺在病榻上默然淌淚。滿室蕭然,一燈慘碧,看著流光中的塵埃浮浮沉沉,覺得生命要消熄,淒然絕望!
又見到那女子茫茫然地跪在靈堂之前,涕淚橫流卻不知道該去些什麼,隻覺得四遭的鬼氣陡然讓人傷心慘目!!
再見到那女子被幾人合力押著,任憑她如何哀聲呼喚。如何苦苦爭辯,卻仍是被蒙上嘴巴,裝進竹籠。帶著無邊幽怨沒入沉沉江底!!!……
冤仇能做毒,一報還一報!
而今再從頭看,那女子早就脫胎換骨。換去後爻卦,脫去先法身,我命由我不由!
這時刻,卻聽見顧老爺咯地一聲,又突然喘出一口氣,原來竟是從地獄又返回了人間。
顧老太太倏地通身一軟,舒了口氣道:“活過來了,活過來了!”
已經跑到屋門口的顧盼宇也急忙轉回身來,見父親又蘇醒了,也忙上前查看,卻發現他雖然轉醒,可是嘴巴、眼睛依然歪斜,唾涎順著嘴角向外流,身子也是僵直不堪,已然是半身不遂!
顧盼宇一見自己一向當做靠山的父親成了這淒慘模樣,立刻嚇得大叫了一聲,嚎啕哭道:“爹,爹啊!”
顧老太太更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抖得像是篩子一般,幾乎淚溢江河。
珠玉在一旁見證此景,震驚得不能自持。在這屋中不堪入目的亂景之中,方錦如隻孑然獨立,不過短短了幾句話,就將這顧家三人折騰得生不如死,此時一時半刻也不知她究竟在背後做了怎樣的千方百計,隻覺得自己和她爭鬥,根本全然不是她的對手!
想到自己起初就聯合顧盼宇和她作對,如今生怕她再轉過頭來收拾自己,後悔不迭,心裏想著自己幹嘛要惹這個顧家少爺,當時就是看他人善好欺,和別的浪蕩公子全然不同,念著能和他長相廝守,也能夠脫離了苦海無涯,可現如今看這慘狀,竟覺得這顧家如同黃土漫的墳塚墓地一般淒涼!暗恨當時自己真是沒有前後眼,要是知道顧家有此衰敗一,又怎麼會一心追著顧盼宇不放!若是叫自己在這樣的破落戶中苦熬,倒不如做花嬌柳媚的風塵名姬了!
她正這麼想著,豈料方錦如突然將眼神冷睨過來,道:“珠玉,我們今兒除了算賬,沒有旁的可。你聽見了,也看清了,如今顧家已經成了這樣,我是肯定要離開顧家的了,你還願不願意和顧盼宇在一起?若是願意,我絕對會舉雙手讚成地成全你,不過顧家賴著我們方家的賬,可是要你和盼宇一當牛做馬地還回來,如今你們沒了本金,盼宇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弱書生,生性懦弱,想必你也一清二楚,這裏麵的苦處,你應該有所覺悟。再者,我給你另一條道,我送你回鶯美樓,或者別的什麼地方,定然不比鶯美樓的條件差,捧你做花魁,也絕不讓黃牙王再與你為難,成鬧鬧跳跳,賺錢也容易,不消多少日子賺個盆滿缽滿,我聽你母親在外地吃苦,也可接回來一起享福。你決定吧。”
聽了這話,正伏在顧老爺身邊的顧盼宇身子悚然一顫,轉過身來,冷笑著看著方錦如,道:“方錦如,你害得我還不夠!還要把珠玉送回窯子狼窩去!我告訴你,沒門!珠玉如今已經洗心革麵,和我一起生活了!我們倆就是打苦力,也不向你哀求乞討半分半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