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錦如在兆蒼的臥室裏,茫然四顧著。
簡潔、灰暗、雅致。
兆蒼的臥室布置得並非富麗堂皇,隻是地上的地毯還是很厚,方錦如能感到腳背已經沒入了地毯裏麵。
她記得兆蒼曾喜歡赤腳走在地毯上,她學著他的樣子,脫了鞋,在地毯上光著腳,極慢極慢地走著,仿佛一個跌跌撞撞,蹣跚學步的孩童。
曾經,她似從來沒認真想過,兆蒼一旦從她的生命裏徹底消失會怎麼樣,她總覺得她和他像是兩團亂線,糾纏不清,他總是站在她的身後支援她,她卻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施舍般的幫助。他總是想占有她似的,她便自顧自地奔跑,從來沒想過停下腳步,試試接受他的愛。
她一意孤行地認為,自己和江雲若才是最合適、最登對的。
像是金童玉女,才子佳人。
而兆蒼呢,不過是陌上客,不過是在她和江雲若愛情彼岸隔岸觀火的外人。
可是這一刻,方錦如赤腳走在兆蒼的房裏,走在那絨絨的地毯之上,突然間——淚如雨下。
那淚水登時來得那樣滂沱,像是要將她徹底淹沒。
兆蒼死了,連屍首都找不到。
她知道,這是為了她。
書桌上,擺著兆蒼豐神颯然的照片,方錦如捧在懷裏,歎道:“你真是個騙子,你不是全城沒有人可以威脅你麼?不過是拿我當餌,你怎麼就上鉤了呢?”
她曾聽過別人的生離死別,聽過女人抱著男人的屍體搖啊搖的,撕心裂肺喊道:“你別死,不要死啊,不要留下我。”
她卻連屍體都看不到,甚至沒有聽到他的一句遺言。
她想喊,都沒地方呼喊。
她隻記得最後一麵,他緊緊攬著她,那懷抱那樣溫暖,像是世間最溫暖的——家。
“不如——你真的做我的女人吧。”眸色頑劣又不羈。
“她是我的人,避什麼避?”眼神漠然又孤傲。
“跟我——回家。”語氣強硬又霸道。
“你早晚是我的人,不要想三想四。”蟄伏的**蠢蠢欲動。
……
方錦如覺得心像是被一刀一刀剜著一樣,胸腔像是要炸裂了。
她緊緊抱住那懷中的相框,眼淚模糊了眼眶。
她走到桌前,桌上的書籍散落,有本薄薄的冊子,她看著那裏麵有趙子崧的詩詞,那首嵌著方錦如的名字的詞旁邊,用藍色鋼筆水寫了“錦如,錦如……”
兩遍,像是呢喃,像是呼喚。
一霎,又像是傷口被霍然撕開。
方錦如心痛得蹲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竟然哭著在地毯上睡著了,等醒來的時候,邊已然泛起魚白。
她打開門,屋裏上下都穿著黑衫,在井井有條地辦著事情。
方錦如走下樓,仍覺得這一切太不真實。
郭夫人也是穿了一身黑裙,莊嚴肅穆。見方錦如走下來,點點頭道:“正在布置靈堂,去別處不方便,就在這屋裏了,你若是想走,我不會攔你,但是我隻告訴你,你現在出去很危險。”
方錦如此時的心情已經稍稍鎮定了一些,道:“我不出去。廖青峰呢?我要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郭夫人歎氣道:“廖青峰出去辦事了。你現在的反應就如同當年的我。當年他爹去世的時候,我也是死活不相信,花了很久才相信了這個事實。到了後來大兒子死的時候,我就覺得這是命運,到了如今,已經看淡了許多了。”
方錦如道:“屍體找到了麼?沒找到不是麼?我相信二少還活著。”
郭夫人又歎了一聲,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又轉身走了。
靈堂很快被布置起來了,中間掛著兆蒼的遺像,在遺像的下方掛著一個“奠”字,左右兩側掛著挽聯,上麵寫著:劍膽無畏,永不妥協。
側邊還有郭夫人親自寫的挽聯:世事竟何如恨,一夜腥風夢斷。
方錦如不忍觸目,覺得呼吸困難,終於還是邁步離開,到了院中。
院中零零落落有著兄弟在清掃,仿佛都在為兆蒼盡著最後的情誼。見了方錦如,都仍然禮貌恭敬地點頭鞠躬。
他們都當方錦如是兆蒼的女人,殊不知她和兆蒼之間,還沒開始,卻已經結束了。
方錦如仰頭看了看空,灰蒙蒙的,如同她的心情。
她甚至一霎在想,如果重來一次,她會不會在兆蒼問出那句“不如你真的做我的女人吧”之後,果斷笑著點頭:“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