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曰:‘三人行,則必有我師。’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房遺愛落下了最後一個字。雖然文章很短,他還用去了大半個時辰,故意拖延時間是一方麵,盡量地把字寫得整齊一點也是重要原因。
除了原文中最後一段是注釋的緣故,自然不能寫上去外,房遺愛隻改動了一句,其它的全部照抄。改動的一句原文為“巫醫樂師百工之人,君子不齒,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歟!”。在場的全是士大夫之族,又都以君子自居,房遺愛怕這一句對他們的刺激太大,改成了“巫醫樂師百工之人,君子不齒,然其智必過之乎?”
韓愈也是唐代人,不過是晚了二百年而已。所以,房遺愛相信,韓愈的文字、思想雖然有些異類,但還是能夠被在場的這些貞觀精英們所接受的。這篇《師》將徹底改變自己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形象,也將成為自己真正踏入貞觀仕途的一個重要砝碼。
房遺愛將全文又從頭到尾地看了一遍,輕輕籲了一口氣,這才起身畢恭畢敬地把卷子奉給三位裁判。待孔穎達接過後,退過一旁,站在那裏暗暗觀察裁判們的神色。
孔穎達接卷在手,展開一看,搖了搖頭。房遺愛不由得一笑,這在他的預料之中。這位大儒定然是在不屑自己學練了沒多久的蠅頭楷,何況文章本身也顯得太短。
但沒多久,孔穎達的表情變了,眼神專注,臉色略顯凝重。過了好一會兒,孔穎達才默默地把卷子交給魏征,隨後深深地看了房遺愛一眼,轉而微閉雙眼,作沉思狀。
魏征和岑文本相繼看過之後,三人湊在一起低語了幾句,隨後由孔穎達來到李世民跟前,將卷子奉上,道:“請陛下聖目禦覽。”
李世民一邊接過,一邊笑道:“既然你等三人為考官,你們看過後評定即可。朕看不看都一樣。”
孔穎達道:“陛下還是看看為好。”
李世民笑語:“怎麼?什麼樣的文章讓你這個‘濟南伏生’都沒法評判了嗎?”
孔穎達淺淺一笑道:“房駙馬此作委實讓臣驚詫,陛下看過便知。”
聞言,李世民收起漫不經心的神態,展卷凝神細讀。
房遺愛這時真的有點緊張。
一千道一萬,魏征也罷,孔穎達也罷,雖然都是大儒,但他們的意見終究隻能代表他們自己,即便有一定的影響力,又哪比得上皇帝的一言九鼎?所以對房遺愛來,李世民對這篇《師》是怎樣的一個態度?才是最為關鍵的,才是決定性的。
忽見李世民從臨時擺著的龍椅上轟然而起,略顯激動地往前走了兩步,隨後又轉身將卷子遞給李泰,用不容置疑的語調了一個字:“念。”
李泰倒是一點也沒意外似的,很自然地接卷在手,清了清嗓子,也不細看,隨口朗聲而誦……
史稱李泰“雅好儒學,善文工書,才華橫溢”,看來並非虛言。古時文章是沒有標點符號的,像李泰這般不假思索就能斷句而讀,不滯絲毫,又毫無差錯,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花個十年八年的苦功甭想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