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 前朝後宮緊密相連, 陳貴妃代表著北境的鎮北王府, 這一點毋庸置疑。

而此時,陳貴妃一朝被降成了陳妃,不僅對她來說是恥辱,對鎮北王府更是。

消息傳到海嶺城, 鎮北王世子陳廣誌氣得登時就破口大罵,“真是愈發不把人放在眼裏,咱們拿命給妹妹換來的貴妃之位,皇帝僅憑著傳言就說撤就撤,現如今任憑妹妹虎落平陽被犬欺,實在太過分!”

房中沒有外人,因此說話不必避諱, 鎮北王也是眉間緊攏,卻沉聲道, “皇嗣乃是大事,青兒與之牽連, 難免要吃些虧。”

陳光誌卻道,“從前妹妹也不是沒被人冤枉,怎的今次他就是非不分了?說到底,還是對咱們起了猜忌之心吧!”

鎮北王凝目, 正欲說話,卻聽門外傳來通報,“王爺, 端王世子駕到。”

屋裏的談話就此止住,鎮北王將人請了進來。

蕭元翊踏進房中,陳家父子臉上的怒氣尚未散去,他自然知道原因,坐下後便安慰道,“貴妃的事情我已經聽說,還請王爺與世子稍安勿躁,我已經托父王協查,相信定能還貴妃清白。”

其實這話並非他托大,畢竟上回幫著陳貴妃躲過皇後暗算的就是他,因此此話一出,鎮北王父子趕忙道了謝。

陳廣誌卻尚存著餘怒,又忍不住道,“可歎我們鎮北王府出身的女兒,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如今被人冤枉,卻還要勞煩他人洗清汙名,這是什麼世道!”

這話大有埋怨皇帝的意思,鎮北王有些不滿,給兒子投了個警告的眼神,哪知道一轉頭,卻聽蕭元翊歎道,“世子直人直語,令人敬佩,說起來,若論這世間寡情冷性者,當今陛下稱第一,怕是無人稱第二,王爺此時生氣隻是徒勞,不妨多為貴妃長遠做打算吧。”

這話一聽便是另有隱意,鎮北王遂試著問道,“世子說的是,想你因在戰場殺敵中毒,深受病痛之苦,卻還被硬逼著來到北境苦寒之地,實在也是不容易。”

蕭元翊便順勢長歎了一聲,“沒辦法,正所謂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這便是要敞開天窗說亮話的意思了?

鎮北王心間一頓,眼見他朝陳廣誌的方向瞥了一眼,立刻心領神會,對自己的兒子發話道,“我同世子談些事情,你先下去吧。”

陳廣誌雖然好奇,卻也無法,隻能應了個是,退出了房去。

房中再無旁人,鎮北王在蕭元翊身旁坐下,問道,“老夫雖常年駐守邊境,但對世子及端王爺的委屈常有耳聞,心間也深感不平,不知世子……今後可有什麼打算?”

蕭元翊卻並不輕易上當,放下茶盞淡淡一笑,反將他一軍道,“這話該是我來問王爺,不知貴府今後有何打算?”

鎮北王一怔,心間頓時有些警惕,雙目陰暗不明。

卻見麵前的年輕人極是淡定,也不等他回答,便續道,“說實話,這些年貴妃看似榮寵加身,但真實的境況,王爺您身為人父,必定要比旁人要懂吧?那人拿貴妃當刀使,而貴妃偏又心性直率些,這些年替他在宮中鏟除了不少異己,卻也豎了多少敵?”

鎮北王實在沒想到,這年輕人會拿自己的女兒當切入點,而且所言也頗為在理,一時間慈父之心翻湧,也忍不住感慨道,“貴妃是府中幺女,我同她的兄弟們確實將她護的太好了些,叫她輕易就受了人的蒙騙,心間沒什麼城府。”

蕭元翊點頭深表讚同,又續道,“那人把貴妃推到風口浪尖上,叫她替自己擋了多少箭?說實話,皇後身後的文臣一黨早就看貴妃及王爺不順眼,這些年前朝後宮明裏暗裏的使了多少絆子?不瞞您說,就在我離京前還有大臣上書,要查辦王爺禦敵不力之罪呢,這才不過月餘,就又把貴妃害了一回……”

他語聲稍頓,又看向鎮北王,語聲不乏鄭重道,“可想而知,將來一旦叫他們得了勢,您同貴妃豈會有好下場?”

話音落下,鎮北王卻並未說什麼。

其實這些話他早就明白,早在把女兒送進宮的那一刻起,這樣的路就已經注定了。

隻是他原本以為,皇帝會顧及他的兵力,以及,女兒無論如何也能生下一兩個皇子吧,一旦他們陳家的外孫能當繼任江山,那鎮北王府便可繼續雄霸百年——

卻哪知,女兒的肚子竟是將近七年都沒有任何動靜。

而現如今,他手中的籌碼也早已經不穩,皇帝開始顧忌他的兵力,女兒逐漸失寵,生下皇子的可能性也越來越小了……

那麼,就隻剩下最後一條路了。

——唯有叫那些敵人們也無法得逞,他們才能拚得生機。

腦中已然想清楚了,鎮北王沉了沉氣,終於將目光投到麵前這年輕人的身上,道,“世子也明白,本王困於這北境,對於京中之事實在鞭長莫及,怕是……幫不了您什麼大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