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初長成,寄與愁心和明月。
紫金湖,明昭是來過的,隻不過是走馬觀花,稍稍有印象是湖上的船很漂亮,由此而記住了一個成語:美輪美奐。
明昭等人登上一艘名為商羽舫的大船,商羽;顧名思義引商刻羽是彈奏樂曲的地方,而且,造詣很深。司徒豫平常也隻會來這些地方。
兩個船娘迎接到艙內,明昭第一次來,不在意船上的布置,雖然富麗堂皇。隻注意到船上都是女人,穿得花枝招展,身上香噴噴的但不刺鼻。
頃刻,響起泠泠琴聲,一曲《春曉清風》,彈得很好,抑揚如行雲流水。明昭在宮裏聽過,本來琴藝是公主必修的功課,因明昭不喜音律,學習時陪兩位姐姐濫竽充數,伶官知道她是皇帝心尖上的人,也沒有苛責,而皇帝開始想要她學的很好,起碼要有她母後的一半。自從聽她彈過《月照春溪》。那優美的旋律在她指下成為鋸門聲。此後隻要她一坐在琴邊,宮人們就作鳥獸散。就無可奈何的放棄了,再一經她撒嬌恐嚇,更是讓她隨心所欲,想學就學。她的恐嚇麼就是天天到乾承殿彈琴。
明昭無聊的聽著琴,忖道這就是好玩的地方?眼睛掃視四周,人人聽得如醉如癡,尤其是那個顏淵采就差個尾巴了,好搖頭晃尾啊。有這麼好聽嗎?桌上的點心還可以,顏色式樣和宮中的不相上下,味道還略勝一籌,看來禦膳房的點心師傅要換人了。
一曲終了,眾人撫掌讚歎。撫琴人從珠簾後出來,對眾人盈盈施禮,啟口道:“奴家多謝各位官人捧場。”聽聽那聲音,真真是玉潤嬌軟。徑直走到司徒豫一桌,吩咐侍女溫壺酒來。顏淵采早已搬來軟凳,明昭奇怪他的諂媚,一個伶人讓他這樣麼?她執杯敬司徒豫道;“蘇花舞多謝公子的填詞,奴家不敬,已譜上樂曲,等會兒彈奏,還請公子指點一二。”
司徒豫笑道:“蘇姑娘精通音律,譜出的曲自是極好的,不敢稱指點,在下洗耳恭聽就是。”
蘇花舞見明昭二人是生麵孔,笑問道:“兩位公子不知如何稱呼?”
明昭聽而不答,兩眼發光隻望著她:“美人!”饒是蘇花舞每天迎來送往見過世麵的,此刻也滿臉緋紅。
鄭一介笑道:“黃兄唐突佳人了。”墨白敲了她腦袋一下,用目光告訴她別像個急色鬼,明昭瞪回去,我這是在打探敵情。
蘇花舞旋即嫣然一笑:“公子稚子赤心,有道君子坦蕩蕩,公子真君子也。”
明昭嘻嘻笑道:“見笑,見笑。”
司徒豫望著嘻嘻哈哈的明昭,目光輕柔似一泓江水,蘇花舞心裏喟歎,從未見過司徒豫如此神情。讓無數懷春少女神牽夢繞的男子是清冽的、溫淡的,待人謙謙有禮而摒拒身旁,流連花叢而不假以辭色。聽聞自幼就訂了皇上的心尖掌珠,在等著長大呢,也許一直以來的潔身自好隻是給皇家留著顏麵。可怎麼看著這個少年的眼神卻是如此的深邃和鍾情。
司徒豫不可能有龍陽之好,蘇花舞心裏斷然否定。那麼這個少年會是誰呢?蘇花舞細細打量著明昭,臉上沒有脂粉味,身量麵容雖然青澀但風致隱隱已成,此番雖是男子裝扮,一襲藍色錦袍突顯男子氣概,卻難掩女子的溫嫵,假以時日必定是傾城傾國。蘇花舞想她已知道是誰了。
台上起了歌舞,四個舞娘翩翩舞動,長袖上下翻飛讓人眼花繚亂,驀地,“錚錚”琵琶聲響,一緋衣女子抱著琵琶舞動而出,那曼妙的身姿隨著琵琶聲嫋嫋起伏。明昭聽到旁桌的人道:“這琵琶舞也隻有秋娘才舞得如此出神入化。”心道;也是,宮裏的樂伎也不過如此。明昭不愛此道也瞧著她柔若無骨的身姿看得目瞪口呆。輕輕道“她沒有骨頭麼?”眾人都看得呆住了,隻司徒豫聽到輕撫了撫她的手。
一曲舞畢,秋娘退至簾後,再無蹤跡,她一貫如此,當初來登船獻藝,和蘇花舞訂的規矩隻獻舞不陪客,來去自由。幾個月來,客人也沒糾纏的。大約來的都是風雅之人吧。能到紫金湖開畫舫的也非等閑之輩,登畫舫聽歌賞舞的也是高士名流,斷不會在畫舫裏做出有辱斯文之事。
絲竹聲又響起,明昭拈著一塊雲翠糕走到船舷邊,一塊塊掰了丟下湖,船緩緩吃水前進,船下水波漾漾。明昭看著水紋慢慢蕩開消散。不知不覺走到了船尾。“公子覺得無聊麼?”身後走近一人,吐氣如蘭,是秋娘。明昭轉過身笑道:“這悅耳絲竹對我可是對牛彈琴,我就那一莽夫。”
秋娘婉約一笑:“公子出塵絕逸,此等歌舞汙了公子的耳目。”
司徒豫走來,牽了她手道:“你那莽撞不靜的性子可別一不小心掉下湖了。”
明昭調笑道:“這船上都是美人,我可舍不得被龍王招了作女婿。”
秋娘掩口笑道;“隻怕那國色天香的龍女配不上公子。”
“隻要那龍女有姐姐一半美,我就做女婿也無妨。”明昭一副牡丹花下死的痞態。墨白久不見明昭和司徒豫也尋來了,聽三人在聊也說道:“黃老弟好麵子,第一次來就和秋娘姑娘悄悄說體己話。”明昭撫顏道:“你吃醋麼,誰叫你長得老氣橫秋。”
墨白抹了抹下巴,我很老嗎。
司徒豫溫柔道:“你出來很久了,家裏怕是在尋你,回去麼?”
明昭幹脆道:“不要,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要玩就玩個盡興,反正遲早都是責怪。”
墨白嘖嘖道:“是啊,你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五十步和一百步差不多。”
明昭佯怒道:“瞧你也是個斯文人,當著美人麵說如此粗俗不堪的話,難怪不受美人待見。”
秋娘微笑道:“蘇姑娘在彈司徒公子的賦詞,不去聽聽麼?”果然泠泠琴聲傳來,伴著蘇花舞的歌聲:佳人獨立巧目盼兮,沅芷蕙蘭不礙顏兮,濯濯溪水滌玉足兮,翩翩驚鴻印倩影兮。緩綆傾韭紋飾依兮;剪剪熙風笑碩容兮。……
明昭欲走道:“去看看”。
司徒豫笑道:“歌聲遠聽更有韻味。”
墨白道:“也是,歌聲宜聽不宜看。”
明昭嫵顏一笑道:“正是,我竟落俗了。”
立在船舷,江風徐徐吹來,撩起衣袍翻舞。秋娘示意侍女端酒來,每人各執一杯,須臾,歌停,明昭一飲而盡。置杯於盤中,笑道:“我等俗人,今天也用歌聲來下酒,著實高雅了一回。司徒公子陽春白雪之人陪我這下裏巴人,浸染惡俗了。”
司徒豫但笑不語,墨白拈拈鼻子不出聲。明昭見狀暗惱自己的失語拔腳準備離開。突然,船身一蕩,對麵駛來的花船撞上了,隻聽到有女子的尖叫,明昭麵色一白,失聲道:“明彰!”奔向船艙,墨白旋即縱起,幾個鵠落,已進入艙內,艙內立著三個蒙麵人,一眾人等嚇得麵白腿顫,一蒙麵人揮劍直指明彰,明彰低頭竄開,艙內狹小,人又多,蒙麵人施展不開,提劍怒向旁人砍去。顏淵采和鄭一介已嚇得倒在地上。
墨白拿杯一擲,彈開蒙麵人的劍,掠到明彰身前。三個蒙麵人一起攻了上來,招式狠曆,直指要害。墨白踢腳提桌擋住,拉著明彰往船舷掠去,他想到應該不止三個刺客,怕還有更多的刺客去對付明昭。果然,船舷上有四個蒙麵人攻擊明昭和司徒豫。司徒豫拿隨身玉笛迎敵,刺客的武功高強,船舷狹窄,司徒豫要顧及明昭,漸漸有掣肘之勢。明昭冷眼看向刺客,心想是哪路人馬。四人邊打邊退已至船頭甲板上,地方空曠出來,蒙麵人的攻勢更加淩厲,墨白和司徒豫一左一右護著姐弟二人。
船艙頂立著一人,玄衣未蒙麵,眼睛盯著明昭,眼神聚滿騰騰殺氣。驀地拔劍淩空劈下,勢如破竹,墨白司徒豫被七人纏住,無暇來擋。司徒豫急得驟用內力,狠曆一擊,想逼退蒙麵人,回身來救明昭,蒙麵人明白他的用意,哪容他抽身回救,生生接住了這一招,有兩名蒙麵人噴出鮮血,隨即又纏上來。司徒豫無力回救,隻得大叫:“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