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似流水,霜如薄霧,四人席地而坐。遠處青山夜鷹時時嗚鳴一聲。
墨白飲下一口酒,環視三人笑道:“月映寒潭霜滿天,雲影浮動香夢沉。今晚與你們喝個痛快。”
司徒豫微微一笑道:“久聞墨帝師才情學問是曠古奇人,連聖上都尊為帝師,剛才出口成章,果然是不同凡響。”
明昭手捏著一塊棗泥桂花糕,張嘴已送進口中,含糊道:“豫哥哥好謙虛,快續上,讓我聽聽比不比的上給蘇花舞填的佳人賦。”
司徒豫甚是頭疼,她怎麼就是揪著這個拿來說事。墨白暗笑,你可犯到混世魔王手中了,臉上卻動不得半點聲色。元旭感覺這三人氣氛有點詭異,笑道:“這酒怎麼變味了?”明昭本來是打趣司徒豫的,見他訕訕赧顏,墨白卻在肚裏嘲笑。知道自己玩笑過分了,心中暗自懊惱。聽元旭一話,怕他也嘲笑司徒豫,遂展顏笑道:“如此好酒,世子瞧不上麼?”
元旭道:“酒倒是好酒,怎麼喝起來卻有一股酸味。”明昭接過話道:“|這裏有一儒酸,掉了書包在酒裏,就染上了酸氣。”墨白見明昭維護司徒豫,暗暗一笑。司徒豫卻在心中長歎一口氣,在她小的時候是自己處處維護她,一長大了卻讓她來維護自己了,驕傲的自尊心一時難以俯下,想想整個京城少年才俊以自己馬首是瞻,到此受到奚落,再看看明昭,她目光如秋水盈盈望向自己,心中的猶豫刹那瓦解,對她微笑回視,那絕世笑容讓月亮都躲進雲裏了。
明昭心裏咯噔如針尖輕刺一下,拿著酒壇的手微微抖動,仰頭灌下一大口酒,拿衣袖拭拭嘴角念道:“行徑晚風憐袖薄,花階明月上窗遲。”
三人俱是呆住了,不學無術的她能續上此等佳句。墨白一笑道:“殿下不再是大雪紛紛落了?”元旭瞅著她,從她和自己談判糧食換鹽鐵開始就覺得她不簡單,深藏不露?韜光養晦?依皇帝對她的寵愛不須如此。
明昭見他們的神態,緩緩道:“我已長大了,該是回報君父的時候。我怎不能老是在父皇的羽翼下得過且過。”月色下她神情清冷,目光堅定。司徒豫心中喃喃道:“是啊,昭兒長大了,不再是那個抄作業的憊賴小姑娘了。”心裏一聲聲的歎息如刀割,好不容易等到她長大的結果是漸行漸遠麼?元旭恍如看到小時候的一幅畫,父王抱著自己問畫上的人美不美。原來那畫上是梁皇後,難怪再見到明昭時有一種熟悉感。
明昭對司徒豫淺淺笑道:“豫哥哥再吹一曲吧,這深秋的月色難得。”司徒豫拿出玉笛,輕撫笛身:“你想聽什麼?”明昭道:“我對詞曲甚不了解,你瞧著愛吹什麼我就聽什麼。”墨白卻道:“吹一曲《碧樓》聽聽。”這是前朝一代才女嘔心之作,少年出嫁,與夫君琴瑟和諧,卻遭戰亂離散,才女淪落為歌姬,夫家認為有辱門楣,生生逼死了她。她在臨終時吹湊完此曲後墜下歌樓。後人遂以此樓為曲名。
司徒豫吹起悠揚的曲子,這首曲前闕明快,秋風徐熙撫來聽著心曠神怡。明昭道:“要有人起舞更好。”手提起酒壇揮過一道弧線,仰頭張嘴接住汩汩流出的酒。
痛快!
元旭立身,拔出佩劍,劍身向麵左手輕叩劍尖,劍隨行雲流水般舞動起來。劍風中隱隱傳來龍吟之聲。
“好劍!莫是名劍龍潛?”墨白驚詫問道。
明昭也在想,這不是北魏洵帝的佩劍麼?聽說當年元洵與母親白衣相遇,在蘇州煙雨樓比武,名不見經傳的兩人卻拔出當世名劍湛盧、龍潛。那一戰,誰也不知輸贏,後來把酒言歡、分道揚鑣。五年後元洵為帝,即率軍南下,欲奪大齊皇後。兵圍壽陽三日。母後天人之姿以玄羽弓射倒王旗逼退。元洵飲憾而歸,至終龍潛劍不離身。
已至《碧樓》下闋,曲風低轉肅殺,司徒豫生生把哀怨淒離吹奏出金戈亂世。大約是要配得上元浩的龍潛才改的,他就是這樣一個溫厚如親、溫暖如玉般的男子。笛音婉轉至最低處,三十二拍破笛而出,元旭一劍快似一劍,劍氣綿綿如白練舞動。動作大氣恢弘,身形偉岸傲然,君臨天下之意隱隱若現。
明昭如受魔樂鼓動,也拔出劍,湛盧在月色下泛著青光,兩指一扣劍身,錚錚低鳴。:“世子,有儹了。”湛盧短而窄,刺殺為第一名器,作為劍舞就不協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