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宮城牆闕在望,明昭下車後佇立,不知是該仰頭大笑還是該長歌當哭,未央宮、太液池、建章台,今天我以臣虜的身份拜服在你們腳下了。
元旭緊跟在她旁邊,看她蒼白的臉色令人心焦,明昭,對不起,驕傲如你也必須接受這樣的屈辱,我們是各為其主。柔聲道:“還撐得住麼?”
明昭沒有答話,強忍心中的五味雜染,抬腳跟著傳旨太監徑直上前去了。
奉旨迎接太子兩旁分立的百官悄然私語,“看她也不是三頭六臂,說著有多厲害似地,不過爾爾。”
“能夠看出來的厲害那就不是厲害,一個女子能像她那樣,足以令我們汗顏了。”
有人嗤鼻,“再怎麼厲害還不是敗了,灰溜溜的來我大魏作人質。長得倒有傳說中那般貌美,光是素顏就令我北地女子失色。”
“此等尤物不知皇帝要怎麼安置她們姐妹倆,禍水啊。”
元晟笑意盎然的聽著閑言碎語,蕭明昭,你也聽到了麼,鳳凰折翅後不如雞啊!今後隻有我才能給你無上的尊榮,元旭,他遠遠不夠資格。
明昭昂著頭,一一看著走過的宮殿牆瓦,與幼時聽到父皇述說時的別無二致。這個父皇心中的聖地,天朝赫赫威儀的象征,我今天臣服在你腳下了。
曾經萬邦來朝的輝煌宮殿已被胡人的主宰,而我,居然以臣虜的卑微身份來到!
明秀低著頭,難以承受輕浮的目光在身上肆略,像是一頭羔羊跌進了狼虎窩,每一道目光都像尖利的牙齒在身上撕咬。不能做到妹妹的冷峻漠然傲視,隻有縮進微小的殼中——低頭看著腳尖行走,我看不到你們,你們也就看不到我。
故都雖是胡人鐵騎揚塵,但宮廷禮節還是沿循了漢家製度。洵帝在偏殿設宴接見了明昭姐妹,後宮的妃嬪盛裝作陪。
明昭終於見到了馮蘭貴,馮蘭貴也終於見到了明昭。兩人在目光交錯中相互打量,梁皇後的女兒,一個才褪去青澀的小女孩,素麵素衣難以掩蓋的傾世容顏,你的母親梁萌令我終生不能得到元洵的真情,而你又來迷惑我的兒子,你們母女真是我的宿敵啊!年近四十的馮皇後隻有中人之姿,在花團錦簇的後宮顯得暗然無光,韶華已逝的容顏隻有赫然身份在支撐,想必你在這後宮中翻雲覆雨過得怡然自樂。
洵帝微笑著,作了一個請的姿勢,明昭明秀隨著太監走到安好的席上跽坐,環視周圍,承明殿雖是偏殿,還是很闊大,巨大的廷柱在燭光影印中重重疊疊。這些宏偉的宮殿已不是漢家舊時遺留下的,而是拓跋宏在長安建都後按照書中記載,蕭何為劉邦建言規劃皇家的宮廷設計,在原址上建造的天子所居之闕。
拓跋族是五支強勁胡族裏最敬仰漢人文化的,也是在百年間最迅速強大起來的一支,占據中原也是最久的,先前的幾支走馬遊燈般建立了王朝又迅速消亡。看來拓跋宏製定的以華治華國策使得這一族已經在中原站穩了腳跟,一統天下隻是假以時日的事了。蕭明彰,你處心積慮要得到那個位子,卻能守得住麼!
望向上首洵帝,已經沒有了去年見到時的籌躊滿誌,麵容帶著病態的憔悴,血衣衛的刺殺已經重創了他,你還能活多久呢?一個王朝的交替必定會有動蕩,蕭明彰,希望你能在這段時間裏迅速處理好內政,舉全國之力對抗魏國的鐵騎壓境。你也隻有這點時間來做準備了!
宴無好宴,明昭環視四周,皇室中人出席在上方正廳,百官群臣在下首陪侍。元洵,你大張旗鼓敬我是國賓,設下此宴是昭告天下,蕭楨隻是齊國來作人質的一個公主麼?
以勝利者對一個臣虜的姿態,這是最高規格了。
你向天下人宣告了你的寬仁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