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別院。
一場大病好了之後,紀千赫似乎更加迷戀棋藝,一天絕大數的時間都在對著一副棋盤鑽研。
這日外麵的暴雨下的前所未有的猛烈,他卻渾然未覺,隻就一心一意用左右手和自己對弈。
莊隨遠冒雨快步走進來,這裏和大門口隔了整個花園,算是很遠的一段路,他雖是撐了傘,可是這一路走來,進門的時候身上衣物也還是濕了大半。
聽聞他的腳步聲,紀千赫就側目看過去一眼,隨後就又收回目光,繼續在棋盤上落子,道:“什麼事?怎麼走的這樣匆忙?”
“大鄴攝政王妃身邊叫做長平的那個婢女跪在莊子門口,已經有一會兒的功夫了。”莊隨遠道,言簡意賅。
長安為紀浩騰所殺,長平找上門來的原因不言而喻。
莊隨遠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此時特意進來稟報,肯定是還有別的事。
紀千赫的唇角勾了一下,不甚在意道,“有什麼話直說就是,什麼時候你與本王說話也開始這樣吞吞吐吐的了?”
“這個長平和前幾天被殺的刀客長安——”莊隨遠道,猶豫了一下又補充,“是錦娘的一雙兒女。”
紀千赫正要往棋盤上落子的動作一滯。
莊隨遠麵有愧色,單膝跪了下去道,“屬下也是因為世子會突然瞄上那個刀客,覺得奇怪才去查的,剛剛才確認的消息。那女人大概以為世子和那長安是骨肉兄弟,所以才設計了之前的事情,想要見他們自相殘殺的。”
紀千赫手裏摩挲著著那枚棋子,若有所思。
莊隨遠見他不語就以為他是不想理會這事兒,於是便試著道,“屬下去打發了她離開吧!”
說著就準備起身往外走,走了兩步卻是聽到紀千赫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罷了!”紀千赫道,再次從容的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就當是看在蘇彤的麵子上,你去問問,看她想要做什麼,允了她就是。”
莊隨遠的身形猛地頓住,不可置信的回頭,可是見到紀千赫的神色淡然,猶豫再三卻是沒能開口說什麼,領命去了。
明樂冒雨出來的時候剛好雪雁也醒了,聽聞長平不見,就趕緊過來。
“王妃?”見到明樂出來,雪雁略有幾分詫異。
“走吧!”明樂看她一眼,卻是什麼也沒說,直接越過她繼續往外走去。
影六親自駕車出了驛館,幾人趕到紀千赫別院的時候,果然看到長平孤身一人跪在滂沱大雨裏頭的單薄身影。
明樂的心下一鬆又是一緊,剛要開口喚她卻沒來得及,轉瞬之間就見她被那別院裏出來的一個女子引了進去。
“王妃,怎麼辦?我們來晚了。”雪雁跳下車,踩在泥濘的雨水當中焦躁不安的跺腳,“長平這一去就是羊入虎口,她怎麼這麼想不開?她又不懂武功,她——”
長平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就憑她的一己之力就想要去刺殺一個絕頂高手的紀千赫,這根本就無異於癡人說夢。
更何況這座別院裏本身就是臥虎藏龍,隻怕根本容不得她近紀千赫的身就要被大卸八塊了。
雪雁心裏著急,想了想就道:“王妃,還是我去叫門把她帶出來吧,現在還來得及。”
“已經來不及了。”明樂的目光落在遠處緊閉的大門的之上,那門前空曠,她卻是兀自看的出神,猶豫再三也不過苦笑一聲道,“回吧!”
“王妃!”雪雁一愣,眼睛不可思議的瞪的老大。
“長平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既然已經定了主意,就誰也別想再勸的動她。”明樂道,輕輕的合上了窗子,隔絕了外麵雨聲沸騰的世界。
雪雁雖然也知道長平的脾氣,可這會兒總覺得不能看著人就這麼去自尋死路,但是明樂既然發了話,她也不敢違背,隻能不情不願的回了車裏。
影六調轉馬頭駕車回城。
車廂裏明樂靠在兩個軟枕上神色寧靜的閉目養神。
雪雁眼底憂慮的情緒愈演愈烈,一直無法消散,雖然竭力控製,喘息聲還是一聲重似一聲。
明樂的唇角牽起一抹笑容,睜開眼倒了杯水遞給她:“別歎氣了,事情既然已成定局,你再怎麼歎氣也挽回不了什麼。”
“我知道自己做不了什麼,可是——”雪雁的情緒低落,捧著那杯水,眼淚就一顆一顆的落在杯子裏,蕩起上麵一層漣漪波光。
她和長平相處了兩年多下來,一直情同姐妹,而且就算不看著長平本身,隻為著長安,她也不想看著長平有事。
可是現在——
雪雁是暗衛出身,心智剛強自是遠非常人可比,明樂見她落淚也詫異,不過想著她和長平本就感情深厚倒是沒有多想,遞了帕子給她道:“別哭了,長平沒事的。”
她說的篤定,雪雁猛地止住淚水驟然抬頭朝她看去。
明樂見她不接自己的帕子,就挪過去親自給她擦了擦臉上淚痕道:“你跟長平認識也不是一兩天了,難道還不了解她的個性?她就算她心裏再怎麼恨,也萬不會衝動行事。行刺榮王就是以卵擊石,她哪裏會這麼傻?放心吧,她既然進了那個院子,就必定部署好了後麵的打算,在她有確切的把握能一舉成事之前,她是不會妄動的。”
雪雁愣了愣,還是覺得困惑,“如果不是為著刺殺榮王,那她來這別院做什麼?”
明樂笑了笑,卻是沒再多言,隻道:“你後麵看著,自然就知道了。”
雪雁狐疑不解,後麵再怎麼問她卻是三緘其口,再不肯多言一句。
雪雁無奈,但既然明樂給了保證說是長平定然無事,她也就強迫自己定下心來,盡量往好處想。
三日之後,大街小巷就為一個爆炸性的大消息沸騰了起來,茶餘飯後,無數的人議論不休,揣測不已。
“聽說了嗎?榮王殿下剛剛收了一個民女做義女,聽說是個絕世美人兒,還許配給了荊王殿下做王妃。”
“嗯,我也聽說了。這事情還真是奇怪啊,榮王殿下一向不問朝中諸事的,怎麼好端端的會收了個民女為義女?聽說還封了郡主,當真是飛上枝頭做了鳳凰了。”
“一個郡主的頭銜算什麼?你們也不看看當前這是個什麼形勢。如今先皇剛剛駕崩,荊王殿下雖然還沒有被擁立為帝,但是擔著監國親王的名頭,那就實打實是下一任皇帝的人選了。榮王殿下的這位義女嫁了他,我聽說可是直接許的正妃之位,那將來可就是統率六宮的一國之母了。這才是真正的金鳳凰,無人能比的富貴尊榮呢。”
“正妃?一個民女出身的平民,哪怕是有榮王殿下在背後撐腰,這在出身上可是差了一截了,做個側妃綽綽有餘,可是這要做正宮娘娘的話,怕是不妥當吧?”
“榮王殿下是什麼人?他說妥當,誰敢說不妥當?你真是見識短淺。”
“錯了!你們這些人一知半解的就在這裏嚼舌頭,也不想想,若不是另有內情,就算榮王殿下保媒,荊王就會不聲不響的納了一民女為妃?”
“這話怎麼說的?你可是知道些什麼?”
“跟你們說吧,說是榮王殿下收的這位義女原是大鄴那位攝政王妃身邊的人,是個玲瓏剔透的妙人兒,荊王殿下看上了眼,為了不落攝政王妃的麵子,再者也不想委屈了佳人,於是便親自登門求了榮王殿下,給了她這一重身份。這樣一來,雖然說是勉強一些,但是倒也算是門當戶對了。”
“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美人兒能叫咱們荊王殿下為她破了例?殿下的眼光可是高著呢,這麼些年來京城裏多少的大家閨秀就愣是沒有他看上眼的,竟會是看上一個丫頭。”
“前段時間不是還有傳言說是荊王殿下和大鄴的攝政王妃之間有些糾葛?難道豈是隻是謠傳?殿下真屬意的實則是這個丫頭?”
“什麼丫頭不丫頭的,你是找死啊,還敢說這樣的話,是郡主!是榮王殿下的義女延敏郡主!”
……
長平被收做榮王義女並且指婚紀浩禹的事,也是第一時間傳到了驛館明樂和宋灝這裏。
明樂聞言一驚,竟是破天荒的失態,打翻了手裏茶碗。
雪雁愁眉不展的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宋灝卻是揮揮手將她打發了下去。
雪雁無奈,隻能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退下。
明樂的臉色略微發白,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宋灝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下,牽過她的手在掌中握了握,道:“消息不會有錯,大婚的日期就定在這月十五,沒有幾天了,估計今天下午帖子就能送過來。”
明樂心亂如麻,抬頭對上他的視線,突然冷不丁自嘲的笑了一聲出來道,“是我疏忽了!當時我隻以為長平離開定然是衝著紀千赫去的,卻沒有想到她會先找上紀浩禹,這八成是她和紀浩禹之間設下的一個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