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北方農村。
十月隆冬。
坎坷不平的村街,兩旁是低矮的土坯房,厚厚的高粱秸稈鋪就的房簷,鱗次櫛比,低窪的地方掛著積雪。堿土大泥摻著麥秸抹的外牆,木格窗欞,拚湊的玻璃條縫隙糊著牛皮紙條。
村街上的積雪被車馬軋出了兩道深深的車轍,來來往往的行人裹著打著補丁的大棉襖,穿著露著棉花的大棉鞋咯吱咯吱走在車轍裏。
婦女們紮著大圍巾蒙頭蓋臉,隻露出一雙眼睛,圍巾上掛滿白霜,雙手褪在襖袖裏,肥大的二棉褲套著粗布褲子,縮脖端腔匆匆而行。
男人們頭上戴著挽起了帽耳朵的尖頂狗皮帽子,兩根黑鞋帶左搖右擺,黑棉烏勒的鞋麵透出白sè的汗漬,不緊不慢地走著。
男孩們戴著破皮帽子,鼻涕洌些,凍得通紅的手不時扯過襖袖子順著鼻子一抿,襖袖子油黑鋥亮,手上沾著的清鼻涕往棉襖前大襟順勢一蹭,那個手抿的就蹭那邊大襟,整得兩麵大襟跟打鐵似的。腳上穿著歪跟的破棉鞋,鞋帶係著死扣子,露著掛滿黑漬的腳脖子,蹦蹦跳跳專揀雪深的地方跑。
時令眼看著就要進入了臘月門子,農閑的人們或在家貓冬或走親訪友,熟人見麵免不了打聲招呼:“吃了沒?”“沒呐。溜達呐。”“沒事。”
辛明辛老二外號二混子,此時戴著皮殼狗皮帽子,手插挎兜遠遠走過來,逢人就打招呼:“二叔,溜達呐。初八別忘了去我家喝喜酒。”
二叔:“忘不了。”
迎麵走過來一個年近三十的婦女,梳著一根大辮子,辮梢係著一隻紅蝴蝶。走起路來故意晃動大辮子,紅蝴蝶翩翩y叫薛梨花,外號“一點紅”。
辛老二連忙打招呼:“一點紅,又上哪疙瘩顯唄去了?”
一點紅:“我能顯唄啥呀。去我二姥家了混子,聽你要結婚了?”
辛老二:定在了臘八。我正想給你送信去呐,到時候告訴我二哥喝酒去。你也去。”
一點紅:“喝酒是好事。到時候一定去。”
“忙著吧。”辛老二往前走遇見外號叫王邪乎的同學,連忙打招呼:“哎喲,是你啊!好久不見,真是想念。”笑容滿麵地拉住王邪乎的手同學,告訴你個好消息,臘月初八去我家喝喜酒。”
王邪乎不明其意地問:“二混子,我出門剛回來,不知道是誰的喜酒?不會是大哥結婚的喜酒吧?”
辛老二連連擺手:“不是不是。大哥為了我們錯過了結婚年齡,都撂下二十奔三十的人了。實話告訴你,是兄弟我要結婚。”
王邪乎笑著拍了辛老二肩膀一巴掌子行啊!”故作神秘地:哥,擱那兒疙瘩劃拉的?”
辛老二:“放你家的屁去吧。是人家介紹的。”
王邪乎笑著:“這喜酒一定喝,到時候讓弟妹多倒兩杯。我在拉她一把。”悄聲地:“大伯子拉一把,又有騾子又有馬。”
辛老二:“狗帶嚼子-他媽胡勒。那叫叔子拉一把,又有騾子又有馬。”
王邪乎自己知道理虧三不分大。”
辛老二嘲笑地:“那也沒見你大哥拉你媳婦的手。”
王邪乎:“竟他媽扯犢子。到時候我一定去。走了。”
辛老二:“回見。”
辛老二的家。院子裏的積雪早已清除幹淨,老大辛亮在手壓井旁用尖鎬刨著冰。這是一溜三間土坯房,走進房門,兩邊是兩個大鍋台,西屋是新房。母親閆麗領著兩個兒子老三辛樺老四辛貴用白灰粉刷牆壁,臉上身上濺滿白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