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書房。
“發生了什麼事?”端木靳的眸色陡然一沉,放下手中帛卷,快步往外走去。
這個聲音,這麼渾厚的內力,別說是自己,放眼整個軒國,怕是除了那些個歸隱的武林高手,再難找到匹敵的對手!
快步跨出書房,端木靳的目光直投向淩影閣的方向,方才那聲音,分明是從淩影閣傳來,而那樣雄厚的內力,此刻王府內,除了那一位,根本不做其他人想!
隻是,那兩個人究竟怎麼了?!那上邪辰不過傷了腳後跟,外加被山賊侮辱了,怎麼聽上邪岩這聲音,感覺死了人似的!
端木靳揣測著,正要叫人去探,就已看見小廝從淩影子閣方向小跑過來。
“怎麼回事?”端木靳沉聲。
“是可汗。”小廝答,很快將那邊發生的事情講了一次。厥王急衝衝進去後,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抱著公主走了出來,其間隻叫過朵兒進去,至於房間裏發生什麼,他們沒人聽見,可在院子裏的每一句話,從“從上邪辰,你給我撐住”到“她呢?她走了”,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隻不過,這其間的生死轉折,卻是根本聽不懂。
端木靳亦是緊鎖眉頭,反複思量那幾句話:撐住,走了……這分明是重傷到死亡的邏輯,可是,據小廝回報,上邪辰可是好端端的在啊!
“再探!一舉一動都給本王盯著!”一個上邪辰已經夠怪異了,這個上邪岩怎麼更怪異!
“是!”小廝行禮後,很快退去。
端木靳站在書房門口,思量許久後,抬手,指尖在空中略微一動,原本寂靜的院子裏虛影一晃,灰色人影已站在端木靳身後。
隻見那人一身灰,一張極其普通的麵容,若丟到人群中,絕對瞬間被淹沒。
這個人,若隻是刹一看,絕對任何氣勢也無,甚至連人的生氣也是壓到最低,可是,隻要是懂點的人都能猜到,便也就是這樣的人,絕對是高手!
一個人,想讓自己氣勢變得強大很容易,虛張聲勢便可,可若想隱藏自己的生氣,讓任何人都看不見,卻是需要更加強大的內心和更加強大的實力!
“皇上走到哪兒了?”端木靳負手,臉色冰冷。
“回王爺,按行程再兩天就到。”灰影答。
端木靳依然麵無表情,兩天後,原本兩天後就是他和上邪辰的大婚。可如今,因得上邪岩的出現,一切還真不好說!
對於這個謎一樣的女人,又能設計出讓機括師諸葛允讚不絕口的小弩,他還真不想放她走!
他頓了一下,臉色和緩許多:“輕舟呢?”
“回王爺,蕭公子行蹤飄渺,最後一次出現是半個月前,嶽城醉春樓。”灰影答。
又是煙花之地!端木靳心中暗歎,這個蕭輕舟,果真濁世翩翩風流無度,似乎除了那些個風流場所,還真是足跡難尋。
灰影見端木靳沉默,隻當是主子遺憾蕭公子不一定來參加他的大婚,他猶豫了一下,很快道:“王爺大婚,蕭公子定會來喝喜酒。”
端木靳側頭,淡淡瞟過灰影一眼,跨步往書房內走去,音色平靜:“沒錯,他一定會來!每年十大排行榜,唯美人榜是他親自排列,他怎麼可能不來看看他欽定的第一美人……”
……
淩影閣內,此刻,上邪岩已站了起來,臉上淚痕未幹,懷裏依舊抱著上邪辰。
這個女人,當他知道已不是他深愛的那個靈魂時,他很想就此把她丟下,可是,麵對這樣一個他深愛女子的身體,還是受傷的身體,他又怎麼可能將她丟在地上!
站穩後,上邪岩一手扶在上邪辰的腰,另一隻手小心將她放下,目光落在不遠處朵兒等侍女身上:“沒看見公主受傷了嗎?還不快將公主扶進去!”
“是!”眾人答,朵兒驕陽藍心忙上前,攙住上邪辰的胳膊。
上邪辰並不立即往房內走,隻將目光落在上邪岩身上,她隻是想安慰他:“你也別太難過。你知道,她不想的。”發生了剛才的事,她如太刻意演兄妹情深,反而落了下乘,不若大大方方,至於這些下人,他們究竟猜得出來幾分,與她何幹。
皇家若真想隱瞞,自有他們的方法。再說,方才上邪岩說得清清楚楚:將公主扶進去!也就是說,上邪岩不打算將這層紙捅破!
別太難過,她不想的!
便是這句話,如一把刀狠狠紮在他的心上,他定定的看著她,眸中恨意深沉。
這個女人,用著她最愛的女子的身體,一模一樣的聲音,一模一樣的容顏,他恨不得一掌殺了她,可是……可是,看著她,他又如何下得了手?!
上邪辰清楚的看見上邪岩深褐色瞳眸的所有變化:從深沉的恨意到驚濤駭浪,再幾息後,驚濤駭浪歸於平靜,如暴風雪後的大海,最後,如茫茫的沉寂的死水,孤獨而無奈。
她清晰的看到,他的眸中,澀意如秋寒般一層層漫了上來。
她張了張口,似乎還想說什麼,終,她什麼也沒有說。隻是轉身,在幾個侍女的攙扶下,一拐一拐往房中走去。
上邪岩站在原地,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那樣嬌弱那樣堅強的往前走,明知道這位已不是他的妹妹,可他依然會忍不住心痛,會忍不住想一步跨過去將她抱起。
閉眼,長吸了一口氣,他忽的轉身,不再看她,然後大步走了出去。
……
那天晚上,上邪岩沒有離開靳王府,而是住在這裏專門招待貴客的一座小院。
對於上邪辰,她既然還“活”著,無論身體裏麵住的是誰,他都不可能宣布她的死亡,更不可能殺了她!
對於上邪辰,來的時候,也許他曾無數次想過不顧一切不惜一切將她帶走,可此刻,他卻是半點這樣的想法也無!
不過裝著另外一個靈魂的軀體,他留在身邊有什麼用呢?不過徒留傷感罷了!
那天晚上,端木靳同樣沒有睡好,他設想過無數上邪辰和上邪岩的可能,卻始終沒有任何一種能解釋下午在淩影閣發生的一切!
當然,另外一件事他也在不斷的想,麵對強勢的上邪岩,若上邪岩堅持帶她走,他要如何將她留下?厥國公主,機括天才,無論哪一項,對他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助力!
那天晚上,上邪辰卻是睡得蠻好。許是上輩子的習慣,無論第二天將要執行的任務有多凶險,她都可以安然入眠。
幹爹說過,任務越重,前方越危險,越要保持最佳的睡眠!
……
第二日,上邪岩起得極早。
這些年,無論頭天晚上多晚入睡,他都一定很早就起了,照例練了一套刀法,一套拳法,一套槍法後,天也不過蒙蒙亮。
走出住的院落,閑步在王府庭院,遠遠的,他看見霧氣中有一個人影似乎在蹲跳。
在這裏蹲跳?
他的眉間燃起一抹興致,若是普通侍衛,必然有練武的地方,斷無可能在王府後院蹲跳。若是端木靳的妾室,過著奢靡的日子,還能堅持這麼早起鍛煉,倒也足夠讓他刮目相看。
側了側身子,站在旁邊一棵大樹旁。
近了,更近了。
待看清那道人影時,上邪岩眸中原本的那抹興致瞬間被憤怒代替,他快步走了過去,不等對麵人抬頭,他已一把將她拉起!
“你在做什麼?”他咆哮著低吼。他任她留在上邪辰體內,可不是讓她折騰她的身體的!
“你沒看見我在鍛煉嗎?”她有些不爽,這都是些什麼人啊,怎麼老是喜歡幹涉她!
上邪辰嫌棄的看過上邪岩一眼,然後抹了一把額頭的汗,並不打算與他多說。很快將雙手繼續負在身後,縱身就要繼續跳。
上邪岩再次跨步,完完全全擋在上邪辰前麵。
眸色更冷,上邪辰緩緩站直了身體,一雙湛藍的眸子冷冷看著他。
這樣熟悉的眸子,這樣熟悉的麵容,卻不再是從前依戀的模樣,上邪岩心中更痛,臉上亦添了一分慟色。
上邪辰看著他,對於上邪岩和上邪辰本尊的感情,她或許感動過,動容過,但畢竟,她不是她,她對他也沒任何感情,此刻,站在眼前這個男人,不過是擋著她的路的人!
“可汗攔著本宮的路,不知有何貴幹?”她開口,臉上是習慣姓笑容。
“本宮……”他冷笑,臉上那抹慟色化為諷刺,“你倒是說得順口。”
“若不是我改口快,你覺得端木靳會留著我嗎?怕是這身體早就人首分離了!”就端木靳對她的態度,她可不認為端木靳對先前的上邪辰上心。甚至,她隱隱覺得,端木靳是排斥這樁婚事的。
“他敢?”上邪岩咬牙切齒。
“他怎麼不敢?”上邪辰再笑,“公主失蹤,被殲人掉包,這樣的情況下,一刀砍了也很正常吧!”她頓了一下,半分不被上邪岩天威所懾,“可汗若是想和本宮敘敘,晚點來淩影閣找本宮便是,本宮還要鍛煉一會兒!”
“不許鍛煉!”他一聲低吼,毫無商量餘地。
她看著他,麵無表情的,並不說話。
他再次深刻感受到,這確實是兩個人了,天差地別的兩個人!
“你還受著傷!”他的聲音更小了幾分,顯然是不願被其他人聽了去,目光朝上邪辰腳上看去,“你可別忘了,這身體不是你的!你少給我亂折騰!”
他的辰兒,辰兒的身體從來沒受過這般磨難,更何況,現在還被人負傷亂跳!
“我自然知道這身體是誰。”眸色無波,她看著他,“那你可知道,這個身體太過嬌弱,根本很難保護自己?”
“朕的妹妹,自有人保護!”輪不到你瞎操心!
“有人保護?”再笑,她的眼裏莫不諷刺,“有人保護的話,怎麼會被山賊劫了去?有人保護的話,怎麼會被人推到湖裏?有人保護的話,怎麼會被人在水裏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