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涉也好,軟禁也罷,沈暮卿從不曾擔憂自己的處境會如何,即便與自己熟知的過去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卻也絲毫不能影響她最終的目的。
前世,悔的是被蘇岐利用一生,遺憾是不曾將陷害父母的仇人盡數拔除,而愧疚的,則是在一個本該天命所歸的人手中,搶奪了太多屬於他的東西。
那人名為蘇岐。
前世他們相逢在校場之中,她提一把長槍,挑開他本該正中靶心的箭矢,於是他們當了五年的敵人,卻也是最為難得的知己;
而今生,他們卻相逢在沈府之中,他擋住了她的去路,依舊是那張缺乏情緒的冷臉,好半晌才問了一句:“你可還記得我”。
年歲著實是個奇妙之物,短短幾年時間,便是能讓人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可細細追溯回去,卻又好似並無違和,而年號從章肅到昭臨的更迭,不論是蘇謹還是她與蘇岐蘇渙,都是在潛移默化之中變成了另一個自己,如今回想起來,因常年在戰場奔走,她竟才是那個轉變最少的人。
“不記得了。”沈暮卿朝他展顏微微一笑,淡漠疏離,掩在袖袍中的手卻輕輕顫動。
在那一方昏暗的囚牢之中,除卻匆匆來回的獄卒,就隻有這個人來看過她,可不管感激還是愧疚,今生她都不該與這人有過多的牽扯。
將微微怔愣的人留在原處,沈暮卿踏著院中的落花,一步步漸行漸遠,不曾停留。
“可是決定要走了?”沈玥之還是有些擔憂,明明知曉她已經下了決定,卻還是忍不住問上一句。
“留在沈府不過是蹉跎一生,沒了父母庇護,你我在沈府中又如何生活?”沈暮卿收拾著離開時必須要帶的東西,竟是有些迫不及待,“我不信他們所說,我爹是這大央最為驍勇善戰的將軍,他不可能戰死沙場,更不可能存有反心,所以隻有找到他,才能為他正名。”
沈玥之聽她一言,卻又想起自己,明明是相似的境遇,她卻無法像沈暮卿那般果斷。“若是尋不到呢?”她斂下眉目,又問。
沈暮卿動作一頓。
她自不會說“不可能”,這樣否定幼稚的否定並不能改變既定的事實,她隻能用沈玥之曾對她說過的話回她:“盡人事,聽天命。”
幾件衣裳與重要之物,仔細地收拾一番,沈暮卿的行李隻她一隻手便能提起,沈玥之在旁邊思索良久,上前將幾件首飾和一個木匣遞給她。
“我與你一起去。”
沈暮卿理所應當地回她:“你自然要與我同去。”
沈玥之隻覺得自己那一番思慮簡直是多此一舉。
“這幾件首飾還是我爹親手做的呢,”沈暮卿輕輕摩挲那不甚精致的簪釵,笑道:“可真醜,也難為我娘收了這麼多年。”
將眼中的濕意收回,沈暮卿剛準備打開木匣將首飾裝進去,卻見一頁折痕平整的紙。
“前塵遠,亂世長;二年相思自不忘;
嬌女何故守邊疆?當嫁帝國好兒郎。”
有些過去就如這張紙一般,隨著年歲漸漸泛舊,沈暮卿已經記不太清當年蘇岐連夜趕來送的這個木匣,她就隻記得木匣中三兩詞句,與那“良人”一合,便害了自己的一生。
著實好笑。
她將那頁紙取出,置於燭火之上,前塵過往,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