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月的夜空中,一輪圓月灑下銀sè的光輝,原本寧靜的香瓜山中,摩托發動機發出的嗡嗡聲不絕於耳,似是揮舞不去的蒼蠅鑽進了馬桶,在群山中回蕩不息。
袁大炮坐在挎鬥三輪裏,酒勁尚未散去,加之道路顛簸,額頭上不斷冒出汗水,大手抓著大簷帽不時蕩蕩腦門,另一手緊抓著車把,不停地催促:“快——再快點——”
得知瓜窪村村民要去逃荒,高鄉長嚇得魂飛魄散,趙傳飛剛剛上任,若是自己治下出了這等幺蛾子,不單單是給新任領導臉上抹黑,隻怕自己這個幹了四年多的鄉長也到頭了,當即給袁大炮下了死命令:“你先帶幾個人上去勸,注意言辭,不要激化矛盾,我帶著聯防隊馬上趕過來,大炮,這次咱們都在一條船上,我可告訴你,要是我被拔了橛子撂倒樁,你們一個個都有份!”
作為高鄉長的心腹愛將,袁大炮還是第一次見識高鄉長如此的狠話,心底如何能不著急上火,一邊顛簸著一邊罵道:“這個狗rì的劉純連,淨給老子惹禍!”
似乎他忘了,剛才在酒席上兩人和熱乎的跟一個老娘養的一般。
摩托拐進一道山坳,嘎吱一聲停了下來,不遠處黑壓壓的一片,想來就是瓜窪村的“難民”,袁大炮跳下車扯開破鑼嗓子吼道:“我是派出所長袁大炮,你們都給我回去,等候鄉裏安排,要是誰敢不聽,就跟我去派出所吃幾牢飯!”
那人群根本不為所動,慢騰騰的壓了上來,派出所副所長看出苗頭不對,一個個黑影手裏都攥著家夥,有木棍,有長鍬,還有在月光下顯出冷光的大耙,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乖乖,這些家夥哪是去逃荒啊,簡直就是準備打仗嘛!
袁大炮自恃身價,沒把村民們放在眼裏,心急之下也把高鄉長的囑托給拋到九霄雲外,擺出一向強橫的姿態惡聲:“怎嘛?都想造反啊?你們知道老子是誰——”
對麵人群突然停住腳步,停留在七八米開外的地方,響起一個yīn陽怪氣的聲音:“那你知道老子是誰?”
袁大炮怒了,別提瓜窪村,就是整個興廟鄉又有幾人敢和他如此話?“你個慫貨給老子站出來!看老子今不把你給扔進去吃幾牢飯!”
“呦嗬——”
一人慢騰騰地站到人群之前,咂著嘴:“你不就是個派出所長嗎?俺怎麼就聽著跟地主狗老財似的?現在是社會主義新社會,俺們都是社會主義一塊磚,要為國家添磚加瓦維護秩序,講究的是法律!你給俺橫啥橫?”
袁大炮和副所長兩人差點哭了,這他媽什麼事啊,怎麼逃荒的泥腿子還跟老子講起法律來了?對麵人群中發出陣陣低笑,袁大炮惱羞成怒地道:“你到底是誰?”
“俺是誰?你給俺聽好嘍!”那人清清嗓門,朗聲,“老子就是瓜窪村裏裏外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聲音響到這時,突然降低了一個嗓音,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出口,“老楞。”
“老楞?”袁大炮聞言一怔,喃喃地,“這他媽誰啊這是?”
副所長思忖片刻:“所長,老楞就是瓜窪村的劉二來,現在好像是村學的老師。”
袁大炮記起來了,上次老外進村他過來維持秩序,老楞一直沒出頭,劉興叫杜大順去喊他,袁大炮當時還問了一句老楞是誰。
“是老師?那就好辦了。”
袁大炮知道老楞是這群人的頭,來給自己裝傻充愣呢,不過你是個臭老九,不服從組織就得扒了這身皮,口氣中又硬氣了許多,似是教訓孩一般:“好你個老楞,再不帶著大夥回去,看我不扒了你的皮,還人民教師呢?有你這樣的嗎?老師老師,就得給我老老實實的!趕快給我滾回去,高鄉長馬上就到!”
老楞嘿嘿一笑,yīn陽怪氣地:“袁所長,首先我聲明啊,我是老師不假,可從沒拿過鄉裏一分錢工資,這身皮不是你們扒就能扒的,要想撤了我,行啊,隻要劉興點頭同意,我隨時卷鋪蓋滾蛋。這逃荒可不是我帶的頭,也不是我起的意,實在是沒法活了,大夥是不是?”
“是!”
村民們整齊劃一地叫道,一幫唯恐下不亂的年輕跟著窮嚷嚷,“劉純連瞞著咱們把村裏的地都給賣了,咱們怎麼活?”
“就是就是,十斤救濟糧還摻了一斤沙子,看看俺這口牙,媽的,都快變鋼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