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節 迎親蓮花台(1 / 3)

衝擊雪線

第一章

第一節迎親蓮花台

黑暗漸漸退去,東方晨光熹微,高山深壑雲霧繚繞。處在大山懷抱的山村,籠罩在晨霧之中,若隱若現,像似一位妙齡少女,羞澀地躲在白紗帳裏,不願露麵。

轉瞬間,東山頂上出現一道霞光,隨後一輪紅日,從山後冉冉升起。山間,頓時紫氣升騰,金光四射。蜿蜒的山路上有幾輛四輪拖拉機,吐著青煙,嘎嘎地唱著歡歌,向山村駛來。

越來越近了,人們才看清,這是一列娶親車隊。為首的是一輛嶄新四輪。車身用紅絨毯搭起車篷,車篷前沿插了一些鮮豔的絹花,拴了幾個氣球,隨風飄蕩;車篷前麵,掛一條紅布簾子,簾子上貼一個黃色大喜字。車裏坐著新娘、娶親奶奶、送親奶奶、壓轎娃等一行人員。開車的顯然是新郎。頭戴一頂新禮帽,身穿一套藏青色新西裝,腳蹬一雙咖啡色新皮鞋。四方臉龐,大眼睛,高鼻梁,顯得十分英俊大氣。他叫李俊嶺,今年二十八歲,在農村已算是大齡青年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今他顯得十分高興,滿臉洋溢著歡樂和幸福的容光。後麵幾輛,也裝扮一新。車上坐著身著新衣的送親客人。

四輪在凸凹不平的山路,顛簸著、顫抖著、歡快地向前行進。眼前層巒疊嶂,千山競秀。那鬱鬱蒼蒼大山丘,也隨著四輪的震顫,跳躍著向後退去。李俊嶺的感覺好極了。看山,山在向他招手;看水,水在向他歡笑;看雲,雲在向他舒心。好像整個大自然和他融合在一起了。他的內心在暗暗地在呼喚:啊,家鄉真美!

大山深處的這個山村,名叫蓮花台,人們簡稱花台。它被四山包圍,而且從高處看,圍攏的四山,正像一朵盛開的蓮花。山村正處在蓮花中靠北麵的山台上。由此而得名。

花台村口已站滿了人。人們特意穿上了過節的衣服,但式樣很舊,女人是有大襟的外衫;男人們穿著釘著布扣子的褂子。來人中,有專司迎親的,也有來看熱鬧的。在人們的記憶裏,這村子裏好多年沒有辦喜事了。現在終於有了一樁喜事,人們感到十分稀奇。大山恩賜人們無盡的資源,大山又毫不留情地把他們封閉起來,封住了道路,封住了人們的眼光。改革開放已經多年了,大山外麵的村村寨寨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迅速富起來了。但這裏似乎沒有多大變化。人們還很窮,依然過著原始性質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保留著遠古遺風。因此,外村的姑娘都不願嫁給這裏。附近十裏八村,廣泛流傳著“姑娘嫁到花台上,死霧拉到鍋台上;姑娘嫁到花台上,一輩子釘在債台上”的民言俗語。未變也有變。大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在人們不經意中,也在發生著一些細微變化。首當其衝的是當地女孩的流失。近年來,在一些不法分子的拐騙之下,一些年輕美貌的女孩,被騙到沿海城市當坐台姐。剩下的也不甘寂寞,衝出大山,去到城市打工掙錢。這可苦了這裏的男孩,一個個娶不到媳婦,打起了光棍。形成一種農村“婚荒”現象。今李俊嶺要娶媳婦了,一時成為爆炸性新聞,成為全村的大事。那有人們不來看的。

娶親車隊就要進村了。俊嶺的媽媽高興得手舞足蹈。她雖然雙目失明,但心氣兒很靈,聽到越來越近的拖拉機聲音,不停地念叨著:“到啦,到啦,新媳婦到啦!”

俊嶺爸高興得喜出望外。見娶親隊就要到了,急忙招呼迎親人員:“快進入崗位,快進入崗位。今全看你們的本事了,把好手中的攔門杯,要把客人攔翻幾個。”意思是要把客人灌醉幾個。

迎親人員迅速來到大門前。大門前擺著一張大方桌,桌上擺著一個古老的油漆剝落的拜帖匣子,類似現在的禮盒,一個長方形的木盒子,盒子帶有一個抽屜,抽屜隔成幾個格子,格子裏分別擺著一撮核桃、紅棗、水果糖、桂圓等禮品。迎客時把抽屜拉出來,擺在盒子上。桌上還放著幾把鋁壺,壺裏盛著白酒。迎客者在桌子兩邊一流兒排開,每人手裏端著一個盛滿酒的龍碗,凡要進門的客人,先要喝幾碗酒。還有些人員,手挽手把在大門口,這是第二道防線,沒有喝酒的,不讓進門。

娶親車隊在大門不遠處停下來。送親客人們先下了車,列隊要進家門。為首的是幾位長者,隨後是一幫身強力壯的後生。長者到來時,迎親人員熱情勸酒,長者能喝就喝它一碗半碗,不能喝的也就再三推讓。迎親人員見長者實在不能喝,也就不為其難,放了過去。見年輕人過來,可就毫不客氣,不喝幾碗酒,休想過關。送親的青年,死活不喝。你敬我推,爭執不休。青年們乘機起哄,一擁而上,衝開一條口子,又衝破第二道防線,衝進喜門。大家見狀,笑得前傾後仰。

等客人們坐定,新娘下了喜驕,由新郎背著,跳過一堆燃燒的柴火。意在二人團結一心,共克時艱。然後手挽手,踏著紅氈,兩條紅氈輪換著向前鋪,步入堂房。意在人生道路平坦寬曠,鴻運當頭。然後拜了地,入了洞房。踏入了人生幸福的殿堂。新娘入洞房後,在圓房前,不揭蓋頭,不出房門,在送親奶奶陪同下在床上休息。送親奶奶趁機介紹一些性的知識,解除一些性的焦慮。

婚禮過後,娘家人要擺針線,即展示嫁妝。隨後開宴席,行令猜拳,大吃二喝。幾杯下肚,興致一來,又唱又跳,氣氛十分熱鬧。客人來一波,走一波。湊夠十桌,就開席,吃完了就走;又來十桌。不停周轉,一周轉三四次。來客帶的禮物也很簡單,端一盆白麵,家庭寬裕的再在麵上放十元錢。不寬裕的就一盆白麵。

宴席進行到**時,有一位青年來到俊嶺爸跟前,在耳邊了幾句悄悄話。俊嶺爸臉上失色,立刻出了院子。出了門看見有幾個人圍著一個蓬頭垢麵,一臉疙疙瘩瘩的燒傷,顯得十分可怕的瘋女子。他以為是個討飯的,便吩咐那位青年,去拿些肉、饃等吃的給她。可她不吃,拿著肉臉上、身上亂擦亂摸。傻笑著:“好玩,好玩,真好玩!”隨後把肉扔了,:“不要,不要。這是耗子,髒,髒。我要我哥,我要我哥……”

俊嶺爸聽得有點蹊蹺,走到跟前想看個究竟,那瘋子迎上前來,“哈哈,哈哈!是我哥,他就是我哥。我脫,我脫……”著就要脫褲子。他立即上前製止,但那裏阻擋得了。她硬是把褲子脫了。人們有的趕快扭過頭,蒙住了眼睛;有的不顧羞醜,看著哈哈大笑。

俊嶺爸在這大喜日子,遇到這個瘋女子來攪局,又是如此傷風敗俗,感到十分惱火,但又無可奈何。順手將娶親驕上的一條紅扯下來,裹住那瘋女子的下身,令幾個青年抬走。瘋女子那裏肯,又是摔打,又是吼叫。俊嶺爸從她的形容動作和聲音中,依稀發現,她不是別人,是他們村的山桃。

“啊,怎麼會是這樣呢?”他歎息了一聲後,吩咐一個青年,去叫山桃的父母。

山桃與俊嶺家離得很近,不一會兒,山桃的媽媽就到了。她媽一見這個局麵,便抱著女兒大哭。也考慮到不給對方造成麻煩,連哄帶勸,把女兒帶走了。昨民政部門將女兒送上門來,一見女兒變成了這樣,痛哭不止。問女兒原因,女兒隻是傻笑,什麼都不知道。就暫時將她圈在屋裏。也不知道今什麼時候跑出去了。

俊嶺爸長噓一聲,回到院內。有人問:“外麵發生了什麼事情?”回答:“沒事,沒事。是幾個青年逗著玩。”

人們依舊猜拳行令,唱歌跳舞,作遊戲。

色將盡,客人慢慢散去。留下一些青年人,開始鬧洞房。先要新郎揭了新娘的蓋頭;再讓新郎新娘談戀愛過程;再做一些親親抱抱的遊戲……。然後,是圓房——當眾讓夫妻雙雙睡在一個被窩裏,還要男的壓到女子身上。這才算是婚姻圓滿了。

等鬧房的散了,夫妻睡覺了,還要上一輩的去聽房。聽他們是不是實現了真正意義上的圓房。

俊嶺媽督催:“老頭子,你去吧,去聽聽?”

他爸:“我不去。現在什麼年代了,還搞這一套。”

“這是老規矩,不能破。你不去,我去。”

俊嶺媽黑燈瞎火地,摸到新房外窗台下,悄悄聽了起來。

是山桃的聲音,請求道:“哥,輕一點。”

是俊嶺的聲音,愛撫地:“妹妹,別怕,我會的。”

緊接著“唉約”一聲。隨後是一陣輕輕地歎息和粗粗的喘息聲。

她強忍住笑,踮起腳,輕輕地回到自己的房內,高興地:“成了,成了。”

“那麼,你就等著抱孫子吧。”俊嶺爸打趣地。

第二節路遇瘋女

第二,氣晴朗,藍白雲,又是一個豔陽。

李俊嶺早早起來,來到上房,向爸媽問好。隨後父子三人聊起來。

頭一,宴席中間,李俊嶺看見,有人叫走了他爸,又聽得外麵有吵鬧聲。他敏感地覺得發生了什麼事情。因為他當時正向客人們行敬酒大禮,不便詢問。現在突然回想起來,便問道:“爸,昨吃席時,院外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爸為了不使兒子引發舊日的傷痛,便隱瞞其真相,打了個哈哈,:“沒什麼,是幾個夥子鬧著玩。”

他聽了後,也不再追問。

俗話“新來的媳婦新三”,一連三,他們不讓新媳婦下床。隻是好飯好菜地款待她,讓她靜心補養。到第四,才讓她下床。先去問候公婆。再下廚房,給全家人做一頓早餐。隨後,兩口打扮一新,帶上禮物,去回娘家。

李俊嶺,發動了四輪拖拉機,扶著媳婦上了車,開著車,興致勃勃地上了路。

四輪一路歡歌,嘎嘎地奔馳在崎嶇的山路上,突然路邊閃出一個人來。俊嶺定睛一看,是一個瘋女人。衣衫襤褸,滿臉燙傷,蓬頭垢麵,紛亂的頭上,插著幾根茅草。他感到奇怪,心想:這鬼一樣的瘋子是從哪裏來的?不要我村,就是附近村子,也沒有見過這樣一個瘋子。車子從她身邊擦身而過。

那瘋女子,見了他們,便跟在車後,一麵追,一麵高興地大叫:“哦,娶我來了,哦,娶我來了!等一等,我要上花轎!……”

俊嶺聽得聲音有點耳熟,心裏咯噔一下。心想:莫非是她?不自覺地將車停了下來。

“我哥,我哥,不錯,是我親哥。”那女子一見車子停下,追上來,拽著俊嶺的胳膊不放,“哥啊,哥啊”地叫個不停。

俊嶺分開了她的手,細細端詳了一番,發現確實是她,是他曾經熱戀過的山桃。在肮髒的汙垢和燙傷背後,原來那可愛的模樣依稀可辨,但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不見了,留下的是呆滯、晦暗和憂傷;那健壯豐滿的身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瘦骨嶙峋,弱不禁風;那白裏透紅的膚色不見了,變為滿臉疙疙瘩瘩,黃裏透青,暗裏發澀。

山桃哈哈哈地大笑幾聲,:“我脫,我脫。”著就脫起褲子來。

俊嶺跳下車,上前製止住。眼前發生的一幕,深深觸動了他內心深處的傷痛。心頭一酸,眼淚撲簌簌流了下來。大叫一聲:“妹妹,山桃妹妹,你咋變成這樣!”

他看見昔日那位活潑、可愛、善良、聰慧的姑娘,變為現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原先那種積壓心頭已久的怨恨、蔑視、悔恨,悄然消失殆盡,突然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不嫌她髒,一把摟抱起來。

山桃強烈地震動了一下,突然昏厥過去了。

新娘鄭溪鵑看見眼前發生的這一切,驚呆了。感到這裏一定隱藏著一段很深的秘密。但也不好發問。

山桃突然昏厥,使俊嶺措手不及,一時不知怎樣是好。溪鵑跑過來,掐人中、合穀穴位,進行土法救治。

山桃慢慢地蘇醒過來。顯得十分虛弱。噓了一口長氣,僵直地躺在地上,眼睛直勾勾望著空,眼角滾出一行冰涼冰涼的淚水。

俊嶺調轉車頭。在溪鵑的幫助下,將山桃抬上車,開車將山桃送回家去。

山桃媽看見山桃的樣子,失聲痛哭。俊嶺好言相勸,並一再自責道:“怪我,都怪我。”山桃媽:“你不要責備自己,你盡到責任了。都是她的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