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兵紀項跟在紀寧身後,大氣也不敢出。他唯恐多說了一句話,就惹來一鞭子——他給紀寧做親兵也足有六七年了,知道自家將軍是個暴躁的脾氣。可就算在九死一生的沙場上,他也沒見過紀寧臉色有這樣難看。
可這不過是一次尋常巡營而已。一路走來,狼鄴士兵崗哨整齊、秩序井然,根本沒什麼錯處。就連前方那些個囚籠中的玉瑤戰俘們,也都蜷縮在木板上,一個個老實得很。沒有一個膽敢喧嘩吵鬧的。將軍到底有什麼可不悅的?紀項實在想不出來。
當然,他也不會去問就是了。
一陣狂風刮過,紀項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暗地裏想,這樣天氣,這些戰俘們能活一條命也很不容易。這樣安靜,也許不全是因為老實,怕是也沒什麼力氣去吵鬧了。
冷不防,紀寧突然停了下來,那臉色是愈加難看了。紀項趕緊順著他家將軍的目光望過去,隻覺得分外眼熟——前麵那囚籠裏,關的不正是之前尋死覓活,一頭撞在鐵索上那個什麼玉瑤太子嗎?
說起來,前天晚上還在將軍房內見過他呢。一身的傷,頭上砸破了個瓦罐,也不知是怎麼惹了將軍生了那樣大的氣。
本來將軍心情就不好,他卻撞在槍口上。看來今日,是要拿他開刀了。
正如紀項所料,紀寧看了一會,便向那方向而去。
白清顏坐在囚籠中,一雙透著紫色的眸子凝視前方,視線卻散漫著。紀寧來了,他連眼珠都沒有動一下。紀寧等了一會,將他從上掃視到下,隻覺得那單薄的衣衫從腰往下幾乎都碎成了破布,更不要提上麵的血汙了。那雙原本白玉一樣的修長雙腿,幾乎是赤裸在外。
紀寧看了一會,眼神中晦暗陰沉。他已經轉身要走了,卻又停下腳步。他並未回頭,隻是低聲質問,
“白清顏,我給你的鬥篷呢?”
白清顏並未答話。他頭漸漸低垂下去,似乎已經無力支撐頭顱的重量。
“把門打開。”紀寧的聲音又冷了三分。紀項急忙去尋此處的看守,找了一圈,才找到那個名喚王萬的小卒。
“你幹什麼去了!”紀項大聲嗬斥,“將軍來了!叫你去開門——手裏端著這是什麼?”
“藥……”
“誰的藥?”
“那個廢太子的。”
誰曾聽說,亡國奴落在了敵軍手裏,還有藥吃的?紀項恨不得狠狠給這不通事的蠢兵一腳。忙抬頭去看紀寧,果然,將軍的臉色一下子變了,聲音也兀地提高了幾度。
“叫你開門,你聽不見嗎?!把藥碗放在地上!”
王萬將藥碗小心地放在地上,掏出鑰匙,打開囚籠。紀寧走進其中,躬身去摸白清顏的額頭。果然,那人發著高熱,烙在手心裏滾燙。也不知是燒了多久,連眼神都渙散了。4
“把藥端過來!”
紀項幾乎驚掉了下巴——他跟了紀寧這麼久,何曾見過他家將軍給誰喂藥?戰場上扛著麾下重傷將士後退的時候倒是有,但那可是自家袍澤!
紀寧並不知這親兵在想什麼。他擰著眉毛,將那碗藥抵到白清顏唇邊,低吼道,
“張開嘴——還要我掰開喂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