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吉厚被揪鬥,給盧利最直觀的感受是家中的生活變得困頓起來,家中原來有兩個男人上班賺錢,每個月能有一百幾十元的收入,在當時算是很不少了。老人每喝酒,舅舅夫妻每吸煙,完全應付得下來,但突然少了一大部分,各種花銷都要減免,吳寶昆和妻子不得已戒了煙——老人的酒雖然還在繼續喝,但數量也少了很多。
盧利雖然,心眼兒卻很多,舅舅、舅媽兩個戒煙之初,日夜咳嗽,聽在耳裏,疼在心裏,總想著若是自己能夠給他們買一盒煙來,讓兩個人解解饞,那該有多好?但到哪裏去弄錢呢?
在外麵晃蕩到黑,盧利回到自己家,舅媽和舅舅正在院中話,看見兩個人站在那裏,特別是舅舅也在,孩子隻覺眼前一亮:有辦法了!
轉一早,盧利早早的起來,收拾好自己的床,生火、煮水、洗尿片,把這一切常規的事情做完,聽聽暗樓上,舅媽不時囈語,睡得正在香甜。他暗暗一笑,推著板子車,一路出門而去。
他的腦筋實在是靈便得很,看見舅舅在家——1966至1968年的時候,揪鬥、抄家、武鬥、奪權達到最**,身為國家機器的公檢法被全部打倒、砸爛!他作為派出所的民警,也被遣散回家——平時甚至不敢穿一身深藍色的舊警服出門!可見這種狂暴的風潮有多麼厲害。
這時候要在再弄一點金屬去當廢品賣,應該就沒有問題了吧?已經沒有警察了,還有誰來抓自己?想到可以用廢品換一點錢回來,貼補家用,盧利興奮得一夜都沒有睡好!
出到城外,九月的早晨亮得早,滿眼所見的都是一人高的雜草,周圍一片荒涼,他把板子車放好,拿著火筷子、火鉤子、鏟子,就地蹲下去,使勁挖了起來。城外地裏有很多大塊塊的鐵錠——盧利很久之後才知道,這其中有很多是‘大煉鋼鐵’時期的產物,各村都建起了土高爐,煉製四處得來的鐵製物品,有很多孩子連自己家的炒勺、鎖頭、鑰匙都拿來了!
誰知道煉成之後,所得的隻是黑乎乎,完全不成形的鐵錠,待到這股熱情過去,一部分被鐵廠收走,更多的則隨意丟棄,落在了城中的各個角落。把能夠搬得動的金屬絲、鐵塊、鐵片統統斂上車,然後推著車,直奔上一次那個廢品回收站。
仍舊是那個身材矮胖,穿著藍色大褂的收貨員,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哪兒來的?”
“撿……”盧利恨自己沒出息,想著不結巴,最後出口的話還是一樣,難以成句,“撿……來的!”
“撿的?不是偷來的吧?有證明嗎?”
盧利晶亮的眸子一轉,忽然給他想起《語錄》中的一句話來,“偉大領袖教導我們!”他關鍵時候突然一點不結巴了,“我們應當相信群眾,我們應當相信黨,這是兩條根本的原理。如果懷疑這兩條原理,那就什麼事情也做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