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八看著站在他麵前一臉血汙的幾個弟,半晌無言,看看辦公桌邊的阿權,問道:“他回來了?”
“回來了。我聽,是剛剛才過關。”
“行了,一個人給一千塊醫藥費,先下去吧。”打發幾個人出去,等到腳步聲走遠,方八抄起辦公桌上的煙灰缸,啪一聲在地上摜得粉碎,“阿權,你帶人過去,把他的店給我砸了!我就不相信,**他個老母,一個老客,也敢這樣目無尊長?幹你娘,就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帥兄,你怎麼?”
被他吼的對象是個男子,健碩的身軀被一襲深藍色的條紋西裝緊緊包裹,卻生了一張狐狸般的臉,看上去不協調極了。他就是平安社的白紙扇,也就是俗稱的師爺,本人也姓師,叫師帥直。“何謂怎麼?”
“連續有三家場子被警方掃了,現在這個姓盧的又跟著咱們搗蛋,你怎麼?”
“方老,您真是薑桂之性,至死不改啊。”師帥直開口就是不祥之聲,氣得方八直翻白眼兒,又知道他這個人生一條毒舌,不好和他見怪,“少廢話,正經事。”
“那就得看您老想怎麼樣了?”師帥直頭也不抬的道,“要是一心想著私事呢,就讓阿權帶人去找這個勞什子姓盧的麻煩,要是您老人家還惦記著社團裏的這麼多弟兄,還是先辦正經事要緊——不過我看,以你方老的心胸狹窄。還是先處理盧某人的事情為主吧?”
“師帥直!”方八勃然色變!大力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別以為你是黃老大的人,我就要處處容讓你!別忘了,我這平安社的龍頭大哥,是陳老大親點的,容不到你來一到晚的夾槍帶棒!”
師帥直嘿嘿一笑,“方老,何必這樣話呢?你以為,憑咱們兩個人的身份。還需要裝出那副惡心死人的那溫良恭儉讓的那一套?”
方八似乎對這個師帥直有些畏懼似的,把一口醃臢氣硬生生咽了回去,“你和記的劉處長談得怎麼樣了?”
對方主動退讓,師帥直也無意步步緊逼,改換了一副平和的口吻道:“我沒有和他談,我根本沒有見到他。”
“哦?”
“是的,兩前。他給廉署請去了。一直沒有回家。看得出來,這一次廉署是要動真格的了。”
阿權笑嗬嗬的搖搖頭,是一派不以為然的神色,“廢話,他們不是人啊?是人就會收黑錢!劉安迪怎麼樣,一開始還不是兩袖清風。最後呢?”
方八沒有話,隻是看著師帥直,“你怎麼?”
“這一次警方的行動,不僅僅是針對咱們平安社,據我知道的。義興公司的楊家原、和勇義的龍浩,都給記找去問話了。而且他們也各自有旗下的場子,都給警方以允許未成年人入內,或者經營非法物品為由,臨時停牌。想來這又是一次警方的掃黑行動——但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為什麼?”
“往日總還是能有這樣那樣的消息透露出來,這一次則不同,事先根本沒有一丁點的預兆,好像警方突然就展開行動了。”
方八雖然心中大恨師帥直的毒舌,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家夥是個難得的人才,最特別的一點是,他的腦筋特別靈活,總能夠在一團迷霧中,找到那依稀可辨的光明,“那,你認為這明了什麼?”
師帥直遺憾的搖搖頭,“眼下消息太少,我還得不出什麼結論。”
方八點點頭,對阿權道:“你等一會兒和阿虎一起出去,拿我的片子,請左五過來飲茶。”
左五本名左自剛,當年曾經是九龍區警署記的一員,這個人當差不行,最好的就是賭馬,每個月的薪水大多白白貢獻給了香港馬會,沒有了賭本,就可以出賣一些警方的消息給如方八之流的黑社會組織,以換取巨額利益,等到廉署成立,他第一時間就被請到廉署去喝茶,更以政府官員受賄罪領刑五年,一直到1977年才被釋放。
重新回歸社會,左自剛失去了包括工作在內的一切,連他的妻子也帶著孩子遠走異國了。萬般無奈之下,隻好以自己最拿手的出賣消息為生;在70年代的香港,廉署雖然已經成立,但政府部門以及商業行為中的貪墨現象根本沒有太多的收斂,不過大多轉向地下了。
左自剛有當年在警署工作的關係,套出一些消息,轉賣給其他有需要的人,日子倒也過得不賴,後來更逐漸把觸手深入到商業領域,舉凡政府招標的消息,甚至開發某一片地區的獨家內幕,也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這更為他換來了大把大把的鈔票,比起當年做一個警察,拿三五百圓的鈔票還要時時刻刻擔驚受怕,又不可同日而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