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千載相逢猶旦暮(2 / 3)

李長歌深吸一口氣,認真問道:“你攔得住麼?”

易小安笑了,平靜反問:“你攔得住麼?”

陸沉劍,拔起是一回事,抗住是另外一回事。

之前的那柄劍尖落下......兩個人切切實實感應到了那道熟悉的氣息,並非是沒有動過以一己之力阻攔的念頭。

隻是攔住陸沉,非人力而可為。

李長歌搖了搖頭。

易小安同樣搖頭。

站在人間與鬼門交界線的青石,喃喃道:“貧僧願以命一試......”

那截鐵片,並沒有留給人間更多的時間。

陸沉墜落,砸穿雲霄。

就在那襲青袍就要離開,飛身掠起之時,有一隻黑衣墨邊的手按在了他的肩頭。

“我來。”

陸沉自九千裏上空墜落。

蓮衣拔地而起。

兩兩撞在一起——

“這是......”

“是易瀟?”

“易瀟!是易瀟!”

短暫的停滯,那襲蓮衣帶著鐵片直上一萬裏。

高空之上,驟然綻開了一團漆黑的焰火,倏忽一聲,如大日崩裂,接著整個世界都隨之震顫一下。

南海安靜下來。

所有的一切都安靜下來。

海水簌簌衝刷礁石,雪白浪花拍打懸崖。

魏靈衫怔怔低下頭。

她麵色蒼白,看著攥緊在自己手中的命牌,哢嚓一聲,破碎的聲音,在寂靜的世界當中,無比刺耳。

那縷魂魄,灰飛煙滅。

......

......

【三年之後。】

“你也收到了請帖?”

一身大紅袍的納蘭,看著腰佩三把古劍,滿頭白霜的葉小樓,感慨道:“鍾家大小姐結婚的消息......齊梁的新闕連海外都能送到,這個速度也太快了吧?”

蘭陵城下,兩人結伴而行。

葉小樓笑道:“你躲在王庭裏多久不問世事了?”

納蘭有些赧然,道:“王庭的事宜太忙,來不及還顧得上海外的消息?”

葉小樓舒展眉尖,輕輕道:“青梨姑娘的陣法打通了淇江南北,現在正在試著打通中原與小世界的壁壘......得益於這些陣法,出海變得輕鬆了許多。”

白發男人頓了頓,道:“我這些年走過的‘小世界’,不下於二十個,這些小世界裏的‘遺跡’,都很有意思。”

納蘭眼前一亮,道:“哦?你給我說說?”

“有些小世界裏發現了大型生物的骸骨,像是蜥蜴,有四肢有尾有翼,正常的體型比西域的巨象還要龐大。”葉小樓麵色認真道:“可能是遠古的妖修,因為陸沉砸下的原因......它們全都死了。”

他伸出雙手,試著比劃了一下,將蘭陵城街道兩旁的樓屋摟在懷中,認真道:“大概有,這麼大?”

納蘭看得嘖嘖感慨:“這恐怕是龍啊?”

葉小樓笑而不語,又道:“我還見過一個小世界,那裏並不修行,那個世界有些特殊......他們長得與我們完全不同,金發碧眼,我們語言不通,但他們熱情又好客,似乎並不懼怕我。”

“他們邀請我一起出海,我親眼目睹了他們獵殺海底的巨鯨,當時乘坐的龍船速度奇快,整座大船的材質全是重鐵,卻不會沉入海中,而且無人手動劃槳,弓箭弩箭不連帶絲線,內裏裝的武器......就隻是拇指大小的黑珠,速度卻可與我的劍氣相媲美,隔著百米可以輕鬆取人性命。”

納蘭瞪大雙眼,道:“還有這種武器?”

葉小樓神秘一笑,道:“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偷偷拿了一顆黑珠。喏,給你看......”

兩個在外人看來素來高冷的大修行者,蹲在一旁角落,嘖嘖有味的聊了起來,葉小樓取出了一方手帕,小心翼翼拆開,內裏果然是一顆有些斑駁的黑珠,海上水汽大,這顆黑珠有些鏽跡。

納蘭訝然道:“這般沉......這是什麼鐵?”

葉小樓搖了搖頭,笑道:“此番回來,我還帶了許多有趣的東西,這場婚禮結束,我會勸說新皇蕭布衣開通海路,派船隊與那裏的小世界聯係,拿我們的絲綢、茶葉,或許可以換回一些有趣的東西。”

納蘭麵色嚴肅道:“我覺得可行。”

兩人聊著聊著,納蘭的餘光忽然瞥見了一道大紅身影,他瞳孔收縮,拍了拍葉小樓肩膀,匆匆說了一句回聊啊回聊啊,整個人連忙追向那道大紅身影,留下蹲在原地、抬起頭後,有些惘然的白發劍塚傳人。

拐彎。

再拐彎。

蘭陵城巷子極多。

一直到了最後,納蘭動作輕柔來到了一處小巷。

他屏住呼吸,神情卻忽然變得失落。

“大師兄......賀禮已經送到了,師妹說想一個人在蘭陵城住幾天,我們就這麼回去嗎?”

巷子內,葉十三沉默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回去?當然是等她一起。至於那場婚禮,賀禮送到了,我們就不要打擾他了。”

一身大紅袍的吳燼寒,重重嗯了一聲,他皺起眉頭,望向某個方向。

背靠在巷壁的納蘭,神情複雜,自嘲而無聲的笑了笑,轉身離開。

世上紅袍太多。

終究......不是她。

......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蘭陵皇城,白日焰火,這場盛大的婚禮,再也沒有攪局的不速之客,收到請帖的宴客,除卻齊梁皇室的權貴,幾近都是頂尖的修行者。

七大家的蘇家家主位子上,坐著一個略顯臃腫的胖子,他對著身旁,即便是齊梁皇族婚禮,仍然背著重刀的宋知輕感慨道:“源之一字,真叫人......摸不著頭腦。”

宋大刀鞘感慨道:“誰能想到鍾家大小姐,與大殿下......就這麼擦出了愛情的火花?”

青石咳嗽一聲,幽怨說道:“其實兩人之間的紅線,私底下都飛滿天了......不過你們都不知道罷了。當時在蘭陵城賀新年,他每日找我喝酒,喝完酒之後,必然要吐一番心跡,烽燧那一戰受了重傷,一直都是鍾家大小姐在照顧他,這個木胚哪裏像是個會說話的人?其實暗地裏倒是精得很,這場婚禮恐怕早就預備好了。”

蘇扶和宋大刀鞘麵色精彩。

高堂上的兩個老人,相互之間麵色並不覺得尷尬,鍾玉聖輕聲認真的問道:“倒是未曾想過,會有今日。”

洛陽城破,鍾家低頭,並流入了蘭陵城,七家家主本來持反對意見,但鍾家主家的子弟在風庭城外的那一戰幾乎全都戰死,如今並流,也隻淪到了八大家的末梢之流,再無掀動波濤的力量。

鍾玉聖出關之後,修為跌境,看開了許多,也放下了許多,不爭也不搶,頤養天年。

鍾玉聖輕聲問道:“如今陛下身體如何?”

蕭望的氣色好了許多,精神抖擻,一掃之前病老之態。

他笑道:“齊梁的皇帝是無羨,你再喊我‘陛下’,稍有些不妥了......從那個位子退下之後,我便隻是個普通老人,菩薩對我說,我大限尚早,諸事放下,或許再活一甲子也不成問題。”

諸事放下......

鍾玉聖麵色毫無波動,內心卻有些酸楚。

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宴席,那裏有一個熟悉的黑袍身影,那人胸口別著一朵小百花,終究是不遠萬裏來到了這裏,卻始終不願與自己多說一句話。

這場婚宴,齊梁大部分的名流全都來了,翼少然與齊恕一桌,對麵坐著一位年輕的白袍男人。

“齊恕先生,沒想過你我二人,會是這樣的見麵。”披著白袍的書生笑起來帶著一股儒雅的親和,他端起酒盅,柔聲道:“今日要與先生借酒,好生一敘。”

齊恕身旁的青衣神將,麵色凝重看著江輕衣身旁端坐不動的瘦削劍客,那人帶著一頂大笠帽,黑紗遮麵,懷抱一柄木劍,安然若素坐在江輕衣身旁三尺之內,既不飲酒,也不動筷。

大殿下與鍾家大小姐結伴敬酒,一杯接著一杯,挨桌挨桌的敬過,直到到了此桌,那個不動如山的瘦削劍客,掀開麵紗,舉起酒杯飲盡,然後認真吐出了兩個字。

“恭喜。”

蕭重鼎有些哭笑不得。

黑袍胸口別著一朵小百花的年輕男人,就坐在不遠處。

那一桌就隻有他一個人。

他雙手托腮,看著那一對新人,挨個敬酒,挨個笑顏逐開。

他輕輕笑道:“真是一對璧人,鴛鴦羨呐......”

鍾二對著不遠處那個笑得開心的女子,舉起酒杯,輕柔道:“喏,哥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