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誰啊,怎麼沒見過。
一群學子竊竊私語,剛剛帶蘇謹心過來的那名書生,得意地道,“他是雲師兄帶來的,自然是屬於我們這一派的。”
遠之帶來的?鄭夫子細細地開始打量著蘇謹心,一身淡紫色華服,目光平淡,小小年紀就懂得收斂鋒芒,確實不簡單。
“我剛來。”言下之意,還尚未拜入鄭夫子門下,至於兩派的爭鬥,也與她無關。
鄭夫子是名滿江南的一代大儒,德高望重,又素有賢明,雖隻是一個小小的夫子,但連江南巡撫大人見了他,也是對他禮遇有加的。要這樣的長者,平日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學子另眼相待,那是不可能的,但因蘇謹心手中握有雲公子的紫竹簫,故而,他又多看了蘇謹心兩眼。
嚴夫子當場樂了,這小子,有幾分性情,不像那老頑固教出的那些個弟子,個個一臉的無悲無喜,尤其是那個雲遠之,最無趣了,半日都不見他說一個字,但一說話,卻能把他氣個半死,一點麵子都不給他留。
“小子,你跟老夫學,老夫保你日後高官顯爵,權柄在握。”鄭夫子與嚴夫子兩派的弟子相持不下,蘇謹心這一票,就直接決定了今年臨安書院的山長之位。嚴夫子一心想壓過鄭夫子,自然不會放過蘇謹心。
鄭夫子也開口道,“你是遠之帶來的,老夫就破例讓你進臨安書院讀書。”
“姓鄭的,你怎麼又跟我搶。”嚴夫子怒道。
“嚴師弟,稍安勿躁,請讓小公子自己選擇。”鄭夫子不緊不慢地道。
被兩個年近花甲的老者盯著,蘇謹心不僅沒有半分怯弱,反而淡笑道,“我不讀書,我隻想從商,賺銀子。”
士農工商,商是最末等,蘇謹心此言一出,滿堂震驚,不止嚴夫子呆住了,就連最鎮定的鄭夫子也露出了一臉的不可思議,這世上最為不齒的,就是滿身銅臭的商賈之人,可現在竟有人放著書不讀,偏要自甘墮落從商,這小子沒中邪吧。
震驚過後,在場的所有人就對蘇謹心一臉不屑。
沒有銀子,這些人連溫飽都是問題,哪能在此安心讀書,蘇謹心嘴角譏誚,緩步踏入講堂,“國庫歲入不可闕,若不取之於山澤與商賈,就須取之於農。兩位夫子是江南的賢者,難道不知,與其害農,就隻能取之商賈,若沒有那些商賈,天下百姓要交多少的稅!你們以為,讀書考取功名,為官一任,就能造福一方百姓嗎。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到最後同樣都是賺銀子,有何不同。當然,不貪銀子的清官,也是有的,但若他們有骨氣,就別拿朝廷的銀子啊,自己下地種菜,自給自足嘛。”
“滿口胡言,滿口胡言!”嚴夫子氣得直哆嗦,他讓弟子考取功名,怎麼可能會是為了賺銀子。
但蘇謹心的話,卻讓他找不到任由理由來反駁,是啊,當官,每月都要領取朝廷的俸銀,這不就是在賺銀子,養家糊口,為了活下去嗎。
“夫糶,二十病農,九十病末,末病則財不出,農病則草不辟矣。上不過八十,下不減三十,則農末俱利。平糶齊物,關市不乏,治國之道也。在下不懂,這從商的要訣都能記入青史,為何在下就不能從商,賺銀子,為天下計!”蘇謹心的聲音一落,滿堂噤聲。
嚴夫子氣得直罵蘇謹心強詞奪理,但鄭夫子卻聽得暗露讚許,這小公子雖言辭略帶偏頗,但小小年紀,卻有如此見識,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世人皆笑商賈一身銅臭,連耕田的鄉野村夫,也瞧不起商賈之人,但沒有這些商賈,何來今日的繁華盛世。米糧易市,各得所需,每個人活在這個世上,到死也是一坡黃土,何來尊貴低賤之分。反正,她蘇謹心至始至終,從不認為從商者,就是低賤之人。讀書是清高,但清高能當飯吃嗎。
“當生活所迫,食不果腹之時,我想諸位一定不會迂腐不化地與書一起同生死吧。”前世的蘇謹心已經窮怕了,說她世俗也罷,說她貪財也罷,這輩子,她對銀子的執著,早已深入骨髓,再也離不開了。
有些學子因蘇謹心的話陷入了深思,但也有些學子極不讚同,“滾出去,快滾,別玷汙了我們臨安書院的神聖之地!”
“我等讀聖賢之書,豈能和那些低賤的商賈一般,為這等俗物奔波。”幾十個學子中間,忽然傳出一聲譏笑,這聲音很耳熟,耳熟地讓蘇謹心當場變了臉色,是他,竟然是他!
李暮舟!
心底深處,蘇謹心咬牙切齒地喊出了毀她一世的男子,她前世那個卑鄙無恥的夫君——李暮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