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瓏在老太君床邊坐下,輕輕地喚了一聲:“奶奶。”
老太君從被子裏發出一聲不悅的哼哼:“想勸我吃飯,門兒都沒有!”
水玲瓏就笑了:“怎麼會呀?我跟奶奶一條心,我才不勸您吃飯呢!”
老太君聽了這話,不由地拉下被子露出憋得有些通紅的臉,愕然地看向了水玲瓏。
水玲瓏挑了挑眉,不看老太君,隻低頭繞著腰間的流蘇,略含了一分不以為然地道:“奶奶你別怪我不敬長輩啊,我這回真覺得父王做錯了!他怎麼能撤了您的小廚房呢?”
知音,絕對的知音!
老太君來了興趣,慢慢坐直了身子,慍怒道:“可不是?我就吃了幾塊甜糕怎麼礙著他了?他當不當我是他娘?居然敢這麼對我!”
水玲瓏眉眼含笑,卻順著老太君的話擠出一個氣呼呼的口吻:“其實吧,我在莊子裏見過和奶奶一樣情況的人,吃三、兩個月的甜糕不成問題!要撤也可以晚幾天!父王太急了!”
咦?老太急敏銳地抓住了水玲瓏話裏的重點:“什麼叫做吃‘三、兩個月的甜糕不成問題’?”
水玲瓏側了側身子,麵向老太君,一本正經道:“莊子裏的江媽媽,大夫也說她不能吃甜,不過她不忌口,她的家人也不管她,她就天天吃啊、頓頓吃啊,一直吃了四個月多月呢!”
老太君吞了吞口水:“既然都不管,她怎麼才吃四個多月?”換做她,她吃一輩子!
水玲瓏聳了聳肩:“哦,後來她就病發身亡了!”
老太君猛的打了個寒顫,眼底湧上了一層驚悚。
水玲瓏湊近老太君,握住她的胳膊,軟趴趴地道:“她吃了四個月才出事嘛!我覺得您隻吃兩個月,不會有事的。”
老太君的心咯噔一下,呆怔了……
半響後,她輕咳一聲,眼神兒四處亂瞟:“其實……其實我也沒說非要吃甜糕,我隻是氣你父王撤了我的小廚房,我多沒麵子!”
水玲瓏不動聲色地端起了一旁的青菜瘦肉粥,故作深沉道:“是啊,父王操的什麼瞎心嘛!腿傷還沒好呢,走路都走不得,便安了一雙眼睛在您身上,生怕您會怎麼著似的,太杞人憂天了!”
水玲瓏一句反駁老太君的話都沒說,且字字爭對諸葛流雲,老太君卻越聽越心疼,兒子有傷在身仍舊關心她的飲食起居,連她吃幾塊甜糕都曉得,足見兒子是把她擱在了心尖兒上。老太君的腦海裏浮現出兒子受傷回府時的虛弱樣子,心裏一陣抽疼……
萍兒去湘蘭院如實稟報了老太君的狀況,請甄氏幫忙想想法子,甄氏便前往膳房,親自監督膳房的人用玉米麵混著紅棗做了些口味清淡的甜點,在她看來,完全戒掉老太君的甜糕是不現實的,少給一些,哄老太君吃飯不失為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
可當她端著甜糕進入老太君的屋子時,就瞧見老太君一口一口吃著水玲瓏喂的青菜瘦肉粥,乖得不得了!
吃完了,水玲瓏又拿來一個韭菜包子,老太君二話不說、無條件地吃了起來!
甄氏傻眼了,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昨晚老太君便鬧絕食,她苦口婆心地勸了良久,甚至連眼淚都用上了,結果……徒勞而返……
萍兒也愣住了,老太君剛剛還信誓旦旦地絕食,怎麼一轉身便吃得這樣凶猛了?
水玲瓏看見了她們,起身給甄氏請了安:“二嬸!”
甄氏緊了緊端著盤子的手,隻覺這盤子燙得很,像一塊燒紅的炭。若是從前,甄氏笑笑並不會往心裏去,可一旦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有了成見的時候,那人做什麼都會顯得特別礙眼了。
甄氏用帕子擦了擦嘴,順帶著擦了唇角的一絲冷意,隨即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娘,您起了呀!”把盤子悄悄藏到身後,萍兒眼尖兒地接過,轉身便打了簾子出去。
一方麵,是怕拿出來顯得自己不如水玲瓏;另一方麵,老太君的身子的確不適宜再多吃甜,老太君是她和一雙兒女的倚仗,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願用這種有損身子的辦法。
可水玲瓏注意到甄氏沒理她!
老太君吃得飽飽,精神也好,便拉著甄氏和水玲瓏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通,其中重點提到了安郡王和喬慧的婚事,老太君的意思是喬慧越早過門越好,眼下十月,如果年底能辦成那就太大快人心了!
幾人聊到午膳時分,老太君吃得晚,不餓,水玲瓏和甄氏便回自己的院子用膳。
出了天安居,水玲瓏笑著問向甄氏:“二嬸,茶葉還合您的胃口嗎?”
甄氏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在了唇角,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到底是上了年紀,喝不慣你們年輕人的口味,隻得賞了下人。”
水玲瓏微微一愣,眼神微閃道:“這樣啊,二嬸還是喜歡喝老山眉麼?我那兒尚有一些……”
“不用了!世子妃留著自個兒享用吧!我最近牙口不好,喝不得濃茶!”甄氏毫不客氣地打斷水玲瓏的話,陰陽怪氣地來了幾句,爾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
柳綠在背後氣得半死:“二夫人今兒是吃了火炮還是怎麼著?每個字都透著一股子火藥味兒!寄人籬下到她這份兒上也真是絕了!”大房和二房是分了家的,二夫人說是過來陪老太君的,誰又看不清她實際是想投靠親戚呢!王爺養老太君天經地義,那是王爺的嫡母,二夫人算什麼?一個平妻帶著一雙兒女在王府混吃混喝,還給大小姐擺譜兒!真是惱火!
水玲瓏犀利如刀的眼神狠狠地射向了柳綠,柳綠隻覺一股冰冷的寒意戳人雙目,緊接著,從腦門兒到腳趾,每一處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忙垂下頭,狠狠地扇了自己兩耳光,並顫聲道:“奴婢……奴婢多嘴了。”
枝繁搖頭,柳綠這張嘴,遲早害死她,太口無遮攔了。
水玲瓏撤回落在柳綠身上的目光,看向甄氏遠去的背影,淡淡地道:“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柳綠大驚,完全沒料到大小姐會問她這樣的問題,但她還是壯著膽子道出了心裏的想法:“奴婢以為,必須給二夫人一點兒教訓,讓二夫人知道誰才是王府真正的主人!當然,這事兒得做得隱秘一些,但奴婢相信以大小姐的聰慧,定能做得滴水不漏。”
這也……是個策略。若她想治甄明嵐,有的是法子讓甄明嵐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可這樣做,真的就能防微杜漸了嗎?水玲瓏將鬢角的秀發攏到爾後,又看向了枝繁:“你也讚同柳綠的想法?”
枝繁想了想,神色凝重地搖頭:“二夫人原先不是這樣的,她似乎……對大小姐頗有成見,但奴婢不記得咱們做過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她的態度……有些蹊蹺!萬一……奴婢是說萬一她是受了誰的挑唆而誤會於大小姐,那咱們和她鬥得雞飛狗跳,可就要笑斷幕後主使者的腸子了。”
水玲瓏點了點頭:“沒錯,她人品如何暫且不論,但為人處事向來圓滑,若非被激怒到了一定的程度是斷然不會跟我擺這種臉色的。”
若她記得沒錯,甄氏爭對她正是從她隨諸葛姝一道去湘蘭院拿花樣子那天開始的。
當時,吳夫人也在,且甄氏應當是送了吳夫人一盒極為貴重的禮。
這些,和甄氏突然厭上她……有沒有什麼關聯呢?
柳綠就看了看枝繁,又看了看水玲瓏,不太理解她們倆打的啞謎,但不可否認她覺得她們分析得沒錯,二夫人又不是傻子,沒必要主動得罪王府未來的主母,除非……她是在自保或者反擊。
水玲瓏按了按眉心,吩咐枝繁道:“我瞧著你和琥珀還算談得來,多和她聊聊。”
好在諸葛姝每天下午都會來墨荷院,她做主子的不方便時時和丫鬟會麵,枝繁卻沒這種顧慮。
枝繁福了福身子,道:“是,奴婢記住了。”
天氣一日一日漸涼,大周和漠北的戰事也終於在一個深秋的夜打響。
據前方傳回的消息,郭焱率領一萬鐵騎抵達菏澤的當天晚上便遭遇了泰玖皇子的突然襲擊,泰玖皇子借助風勢,采取火攻,一連燒光了大周一個軍營的帳篷,郭焱不得不帶兵撤回城中,將戰線逼入了大周境內。
泰玖皇子乘勝追擊,一路殺入城池,誰料,郭焱來了招甕中捉鱉,一萬名弓箭手將泰玖皇子的五萬人馬射死大半,泰玖皇子夾著尾巴落荒而逃,隨他一道險象環生的不足百人。
第一役,大周勝得漂亮!
皇帝龍心大悅,豐厚的賞賜像不要錢似的送入了郭家。皇後更是時不時召見郭大夫人和郭蓉,向所有人彰顯皇室對郭家的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