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荀楓摸了摸身旁熟睡之人的臉,唇角一勾,又拿出好不容易從諸葛流雲哪裏騙簽的文件,開始仔細端詳。雖說水玲瓏的休書沒了很可惜,但有王府名下所有產業也是好的,從明天起,他會斷掉王府的一切財政來源,加上冷幽茹被氣回了冷家,冷家惱死了王府,才不會向他們伸出援手。至於姚家,嗬嗬,他自然有辦法讓他們保持中立。
輕輕挪了挪腿,牽動被諸葛鈺傷到的傷處,痛得倒吸一口涼氣,這個諸葛鈺,下手可真狠!
荀楓暗自懊惱,挑亮燈芯,將文件對準光亮仔細一看,如遭天打雷劈,一股腥鹹湧上喉頭……
“無敵小雞印?”諸葛鈺瞠目結舌,怎麼會這樣?
“皓哥兒屬雞,這是父王做給皓哥兒的印章。”水玲瓏笑得不行了,“荀楓想灌醉父王好騙他蓋章,誰料,醉酒的父王看不清文件上的字,也分不清自己和皓哥兒的印章。”
諸葛鈺想拍飛自己父王的感覺沒那麼濃烈了,要知道,整座府邸都差點兒落入荀楓的手中。諸葛鈺把諸葛流雲放到床上歇息,又喚來餘伯,這才牽著水玲瓏的手出了主院,一邊走他一邊思考著荀楓的事,當初留下荀楓是冷幽茹的意思,冷幽茹怕荀楓帶走皓哥兒,所以哪怕知道他是荀楓也執意留下了他,但他估摸著水玲瓏也有一點兒這方麵的意思,如果不然,以她的能耐,想趕一個人出府多的是辦法。他有時候真想鑽進水玲瓏的夢裏,看看她到底和荀楓有什麼斬不斷的聯係。
水玲瓏察覺到了諸葛鈺身上發出了一絲冷沉氣息,猜他在惱荀楓的事,也對自己和荀楓的關係有那麼一點兒心虛,諸葛鈺占有欲太強,如果知道她和荀楓前世有那麼深的牽扯,並且中間還橫了一個郭焱,到底會做出什麼樣的抉擇水玲瓏不敢確定,有時,越是在乎才越是無法接受,畢竟她的心,曾經真真切切地給過荀楓。即便問她百次千次,她也是這種回答。所以,諸葛鈺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斂起翩飛的思緒,水玲瓏岔開話題:“對了,荀楓到底是什麼時候蘇醒的,我們竟然都沒察覺?”
諸葛鈺的腦海裏急速閃過和荀楓相處的畫麵,最終定格在荀楓被金尚宮劫走的那一次,他向李靖打探金尚宮的藏身地點,爾後一一搜了過去,終於在第三處別院找到了荀楓。當他靠近窗戶時……
“世子,你相信我呀!我真的是金晨!你脖子上戴的小木牌,你自己刻的!你掰開木牌看看,中央鑲嵌了一個小字條,寫著具體的更換記憶日子,以及整容日期,並有我和你的指紋按下的印泥,人的容貌可以改變,聲音可以改變,習性也不是不能改變,但世子呀,指紋是變不了的!”
荀楓的眼瞼猛一陣眨動:“你……你胡說八道!”
“世子爺啊,我到底有沒有胡說,你把木牌取下來看看就知道了!”
荀楓沉默。
金尚宮的眼神一閃,駭然失色:“世子!你該不會把木牌給弄丟了吧?還是你給水玲瓏了?”
荀楓就道:“我給水玲瓏了。”
金尚宮一屁股癱坐在地,仿佛天塌了一般,整個人都惶然無助了……
當時他以為他敢在荀楓被金尚宮施展催眠術前抵達了現場,而今想來,隻怕金尚宮早早地替荀楓施展了催眠術,而那段對話僅是用來迷惑他的假象罷了。
諸葛鈺凝了凝眸,道:“……你能用字條提醒他地址荀楓的記憶,他未必沒想到你會用這個法子,所以,大概他更早地便留下了各種痕跡。”
水玲瓏聽完諸葛鈺的闡述,黛眉微微一蹙,歎道:“不止如此,隻怕我們會找上李靖、蠱惑李靖都在他的算計之內,所以,李靖是故意幫我們的。”
這個男人太可怕了,他的邏輯推理能力和事理演算能力簡直達到了一種登峰造極的高度,他像一個神級導演,把願意的、不願意的,配合的、不配合的全都變成他的演員,按照他設定的劇本一一發展下去,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揣度人生,而是策劃人生,策劃所有人的人生。
她不禁想到自己和他的輪回,姚俊傑說今生她和他是有所不同的,那麼,必須找到這種不同並加以利用才有機會終止和他生生世世的糾纏,也終止身邊的人生生世世的苦難。可是,怎麼找?
“在想什麼?小呆子!”諸葛鈺故作輕鬆地打斷她的思緒,每次提到荀楓她就會陷入沉思,這令他心裏很不舒服。
水玲瓏意識回籠,將鬢角的秀發攏到耳後,一個呼吸的功夫,腦子裏已有了新的話題:“我想起來了,荀楓被金尚宮劫走就是在姚欣入府用膳的那晚,明明大家吃火鍋時,我都覺得荀楓對姚欣沒有意思的,可第二天荀楓就答應了這麼親事,也怪我當初沒能及時警覺。”
諸葛鈺捏了捏她與自己合握的手,說道:“姚欣,應當也是荀楓計劃中的一步,所以,金尚宮必須趕在荀楓拒絕姚府婚約之前把荀楓喚醒。”
“可是我想不明白姚家為何同意把姚欣嫁給荀楓,論身份,這兩人實在相差太多了。”起先便覺著怪,可那是姚家的事,她作為諸葛家的人不大好置喙,所以,她也沒刻意打聽。再者,天底下的父母也不全都“以貌取人”,或許在姚大夫人眼中,在京城打造了無數商業奇跡的穆華不失為一個托付終身的好人選。
諸葛鈺露諸葛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我也想不通姚家是怎麼瞧上穆華的,好像當時還是諸葛汐與老太君談的親事。”
正因為是諸葛汐開的口,所以他才沒有往荀楓或金尚宮身上猜,誰都有可能勾結荀楓,諸葛汐絕對不會。但一件、兩件曾經不足以引起重視的事兒在和荀楓撕破臉後就開始顯得異常蹊蹺了。
哪怕見證了荀楓前世的本領,今生再與他較量,水玲瓏依舊有種被驚豔的感覺,仿佛賽場遇到了最強勁的對手,渾身的血液都沸騰叫囂了起來!“萬萬沒想到,他竟是將手同時伸向了諸葛家、冷家和姚家。”
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語激發了人潛藏在骨子裏的劣根性,誤會、爭吵、決裂在諸葛家和姚家頻頻上演,雙方關係一落千丈。但最令水玲瓏詫異的還是荀楓竟連姚家也算計進去了。
冷家如果和諸葛家鬥,不正好能令姚家獨大麼?
荀楓這一世的手段,可真是比前世有過之而無不及。
水玲瓏的眸子裏閃過一道冷光,凝眸道:“天底下擅長布局的不止他一個,這回,我們也給他挖一個大坑!”
諸葛鈺濃眉一挑:“你有主意了?”
紫荊院內,杏兒裝暈也沒能逃脫被製裁的厄運,甄氏命人打了她三十大板,爾後丟進柴房讓其自生自滅。罪魁禍首董佳琳則被綁在木樁上,身下是一對幹柴,按照喀什慶的習俗,不貞潔的婦女必須被點天燈,造了孽的男子必須被處以俱五刑。可惜,荀楓逃了。沒辦法懲治荀楓的不甘化作雙倍怒火加注到了董佳琳的身上,董佳琳回天乏術。
喬慧捂著肚子,不忍心看那殘忍的一幕,她就不明白了,她明明懷著孩子,為什麼非得讓她看這種血腥的場麵?她哪裏明白甄氏這是在殺雞儆猴?
董佳琳的事徹底戳痛甄氏的心窩子了,當初她有多信董佳琳的單純,而今就有多恨董佳琳的偽善!甄氏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多麼漂亮又聰明的女人,她所倚仗的無非是一雙毒辣的眼睛罷了,一如她從過門的第一天起便看準老太君才是真正賜予她地位和幸福的人,也一如她一來大周就相中肅成侯府的喬三小姐做兒媳……
但這回,她看走眼了!深深地看走眼了!
兒子被戴了綠帽子她惱羞成怒,可她更氣的是董佳琳居然用她那天真無邪、楚楚可憐的外表蒙蔽了她!
“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耍那麼多花樣騙取我的信任!騙取郡王的信任!豬狗不如的東西!”甄氏氣急,罵出了不堪入耳的話。
董佳琳羞憤難當,卻冷笑出了聲:“誰天生就是惡魔?不都是被逼的?我因為家中變故喪父喪母,自此低人一等,但憑借我的容貌和才情,又憑什麼低人一等?我努力地討好身邊的每一個人,姚老太君、姚大夫人、諸葛汐、二夫人、郡王、二少奶奶、世子妃……可瞧啊,你們當中又有誰看到過我的一顆真心?姚家人養我是為了博得賢名,郡王與我幾日甜蜜不過是情場肉欲,當我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沒有害喬慧的胎時,又有誰真正站在我這邊?我懷著一份對郡王的戀慕入府為妾,從沒想過和二少奶奶爭什麼,但你們所有人看我都好像我要爭什麼!就因為我卑賤,我是妾,我就活該被你們如此糟蹋嗎?”
“你……你……你你你不要強詞奪理!誰糟蹋你了?自古以來妻為貴妾為賤,你又不是三歲孩子別說你不懂!再者,我們對你又怎麼不好了?難道非得把你寵得無法無天,讓禦史參郡王一本,說他寵妾滅妻才夠嗎?你在姚府生活了那麼多年,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宅子裏的女人都是怎麼打壓妾室的,逼你一直喝避子湯了嗎?叫你天天來跟前立規矩了嗎?有事沒事排揎你幾句了嗎?我自問待你不薄,到頭來卻惹你這麼一頓冷嘲熱諷,好!算我甄明嵐瞎了眼!”
甄氏氣得橫眉倒豎,她若真虐待過董佳琳倒也罷了,偏偏有段時間她把董佳琳看得比喬慧還重,是董佳琳自己不爭氣,留不住男人的心,難不成她能綁了郡王放她床上?養不熟的白眼狼!
安郡王也氣得不輕:“董佳琳,我們之間如何相處是感情問題,你背著我做出這種齷齪的事確實道德淪喪!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這世界豈不亂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