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英稍稍怔住,放慢了急衝衝的腳步,記憶中,兒子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極少有這麼乖的時候,那字字珠玉的童音,真是每一字都敲進了他的心坎裏。
屋內,談話還在繼續。
“母親,為什麼人人都想做君子呢?”
“君子是道德高尚的人,值得大家尊敬。”
“道德高尚的人?那是不是犯了錯,就不可以成為君子了?”這語調裏,有著令人心疼的惶恐和委屈。
喬英的心都快碎了。
“璉哥兒這麼問,是因為璉哥兒犯了什麼錯嗎?”
“嗯,我昨天打碎了爺爺送的硯台,我怕被爺爺發現,就叫丫鬟去外邊買了個假的。我是不是很壞、很不誠實?”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其實即便是我,也犯過不少錯呢。”
“是嗎?”璉哥兒的語氣很興奮,“你是我爹親自挑選的妻子,品貌肯定是一等一的好,是我爹的眼光出了問題嗎?”
喬英一噎,這麼一聽,怎麼好像柳綠犯錯,他也跟著受株連似的?
柳綠一邊讀著手裏的“劇本”,一邊豎著耳朵聽外邊的動靜,念完“你父親當然有眼光,不然當初也不會娶你娘親那麼好的女人啦”,然後壓低音量問璉哥兒,“喂,臭小子,到底行不行啊?你爹沒反應啊?”
璉哥兒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奇怪,你在頌揚我父親和我娘的感情,不應該露出一點酸酸的表情嗎?”
酸個鬼喲?她一個丫鬟,有自知之明,憑什麼和沈家千金一爭高下?能填飽肚子、不受欺負,也能讓爹娘弟弟都幸福安康就很滿足了。一想到爹娘一把年紀了還在莊子裏看人臉色過日子,她忽然覺得,自己受點委屈真的沒什麼。
柳綠放下劇本,摸了摸璉哥兒的腦袋,“好了,就到這裏吧,後麵的我自己解決,你趕緊洗完跟你小姨去那邊院子住。”
既然是侯夫人吩咐的,她再不樂意也得受著。不過那個什麼惡心的沈柔,別以為今天占了上風就能高枕無憂!天底下能算計她柳綠的隻有世子妃!
璉哥兒拍開柳綠摸著他腦袋的手,正色道:“男人頭,女人腰,隻能看,不能撈。”
柳綠撇了撇嘴兒,沒娘的孩子,真早熟!
璉哥兒將劇本扔進火盆裏燒掉,看了一眼神色落寞的柳綠,眉梢一挑,真沒勁!都說後母是豺狼,他家的怎麼沒一點戰鬥值?他是來找她麻煩的,怎麼最後反倒當起她的救星了?唉!真是美色禍人!
璉哥兒挪動小小的身子,昂首挺胸,小大人似的闊步走出了房間。在門口,仰視著自己的父親,老氣橫秋地一歎,“父親,安。”
喬英笑著抱了抱兒子,“肚子餓不餓?要不要讓人傳點宵夜?”兒子平時都呆在自己房裏,不怎麼愛到外邊兒晃悠,他一度懷疑自己的兒子有些自閉,因為他很少與人交流。但照剛才的情形來看,他與柳綠似乎談得很投機。
璉哥兒擰了擰小眉頭,麵無表情道:“不餓,困,要睡。”
喬英低頭親了親兒子的小臉蛋,將他抱回房,又叫下人收拾東西,把他送往了沈柔的院子。
回到房間時,原以為柳綠已經睡下,沒想到柳綠乖乖地坐在繡凳上,見他入內,忙站起身,笑著迎了上來,“爺,回來了?”
喬英清了清嗓子,眸光仍有些冷,“沒事就歇息吧。”說著,走向了淨房。
柳綠嘴角一抽,老娘都這麼低聲下氣了,你還想怎樣?
杵在床邊等候了一會兒,喬英洗漱完畢出來。柳綠探出手要為他寬衣,左手被他差點兒擰斷,皓腕處腫得像包子,尚未碰到衣裳便疼得倒吸涼氣。
喬英是大夫,又怎會看不出她的異樣?“我自己來。”喬英抬手,自己脫了外衣,又熄掉燭火。不知想到什麼,明明躺到了床上又忽而坐起身,抹黑攬過柳綠纖細的腰肢,讓她坐在了自己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