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福泰剛才急急地出門,在雪地裏跌了一跤,這一跤使他想起忘了帶傘,就從地上爬起來,又回店裏去拿傘。臨走時,朝扁腦袋的夥計黑貓叫道:“黑貓,快把店門關上,今不開張了。”這黑貓嗡聲嗡氣地應了聲,就去關排門。
黃福泰摸摸頭上的鵝頭大包,現在感到有些痛了,但真正痛的不在額頭上,而在心裏。他一生節儉,這會算是最大度了,從活動資金中抽出二百元錢來,作為保費。他也知道,這錢不隻是為了海蛟,穿了是為了保自己的店呀。
黃福泰低著頭,猴著腰,好象在地上找什麼,他似乎覺得滿街的人都知道海蛟被抓了,街麵的老板們都會投來不屑的眼光。黃福泰不去看他們,隻是看著自己急匆匆的兩隻布暖鞋,象兩隻烏鴉在雪地上飛。他反複掂量著,找哪個吃政府飯的人去情好,這二百元錢投放在哪裏最合適呢?但想來想去都覺不妥,他們都是見錢眼開的劣吏,這二百元錢能抽幾盅煙,確實也是太少了。如叫我多拿,這好比釜底抽薪,難哪。
他一路走,一路想,忽然想到,找三春老婆去,由她再去召喚其他的弟兄,他們人多主意多,自己也可少化些錢。主意定下,黃福泰就朝三春家走去,轉過碑坊腳,頭一抬,差點與一個大雪人撞上,嚇了他一大跳。他以為是撞上了搶錢的強盜呢。這世道不太平,不時有搶劫大盜出現,有成團夥的,也有獨狼式的。有的不隻是搶大戶,連窮人家的冷飯也偷,這樣的賊一定也是餓急了。
他的腳步邁進了一條巷中,白雪把這條牆弄映照得如同點著燈,顯得潔淨明亮。忽然,他發現厚棉絮般的積雪上,留下了紛紛亂亂的腳印。黃福泰想,肯定是那個趕船或上車的生意人起得早,否則還不在熱被窩裏睡大覺呢,真是人不為利,誰肯早起呀。他眯起眼,對著腳印仔細一瞧,咦,腳印紛紛亂亂,怎麼全通進三春家裏呢?怕不是他老婆知道禍事了?他匆匆地走近矮屋,低頭鑽進屋簷,輕輕地扣了扣門,叫一聲:“玉珍”,裏麵沒回音,他又扣了扣門,嗓聲抬高點:“玉珍!”過了一會兒,屋裏傳出一個微弱的聲音:“誰呀?嫂子不在,你有什麼事,進來吧。”黃福泰推進門,見床上躺著一個蓬頭垢麵的女孩子,額角上包紮著一塊手絹,麵色蠟黃,手掌支著頭,用無力的眼神看著他。
黃福泰一看,暗暗忖道:咦。這個孩病得蠻利害呢,她是三春的什麼人呀?再仔細一看:呀,她不就是那個叫化子嗎?事情都敗在她的手裏,就是為了她,害我停了生意,關了排門,清早到雪地裏吹西北風!討飯呀,人家為了你,落進了監牢,你卻閨閣千金似地躺在這裏。想到這裏,一股怒火差點掀翻了他的頂陽骨。
臘梅看見這個熟悉的身影站在眼前,當她記起這就是飯店老板黃福泰時,一股憎惡之感也油然而生。她放下支撐身體的手肘,躺了下去,沒好氣地問:“你找誰?”語氣冰冷冷的,比雪還冷。
黃福泰正在老狗生雞的氣,一見這討飯的架子還挺大的,氣得他油裏撒鹽,罵了起來:“混賬東西,你知道你在跟誰話嗎?我問你,玉珍哪裏去了?”
“不知道!”臘梅也硬聲硬氣地回答,比冰棱還硬。
黃福泰的火象漏油的鍋,轟地一下著起來,他大聲咆哮著:“你這個討飯,喪門星,沒碰見你時,大家都還太太平平,一撞見你,就六國不安,雞犬不寧。你的恩人為你進了牢監,你倒有臉躺著!”
“什麼?真的?”臘梅一聽,塌下來似的,象觸了電,從床上蹦起來。
“別裝傻,快告訴我,玉珍上哪兒去了?”黃福泰繼續大叫著。
這時臘侮的話也軟多了,她哀求似地問黃老板:“老板,她們是匆匆走的,我實在不知道呀,。老板,請告訴我,究竟出了什麼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