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微熹,“武”字旗就在正月的寒風裏抖動著,兄弟們在這裏開了壇,辟辟啪啪地練起刀槍,有單練的,也有捉對廝打的。騰海蛟的十八般武藝是大家最佩服的,此刻他正在舞動著一柄大月刀,此刀重八十斤,刀柄是鐵的,刀頭是純鋼打的。他舞動起來,寒光閃閃,呼呼作響,真如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樣子。
李冬正在掄著雙麵大斧,因他崇拜李逵,連武器也學李逵的。他舞動雙斧時,黑炭似的肌肉疙瘩如塊塊岩石突現著。他圓睜著眼,活象是當年李逵返世呢。胡元慶善用長槍,他喜歡騎在馬上練,為此常以“趙子龍”自稱。王濤用的是齊眉棍,三春用的是九節鞭和三節棍,周暉用的是插刀和流星錘。這六個弟兄都根據自己的愛好,選擇了一種兵器舞動起來。胡元慶騎著白馬繞城跑了一圈,回來後就耍起了槍花,海蛟走過來激勵他:“慶弟呀,別看我們使刀弄棒的沒作為,蒼不負有心人,有用得著的時候呢。”
臘梅的病好點了,她要海蛟大哥教她雙劍,海蛟:“你病怏怏的,等身體好些再學。”臘梅一定要學,並自己能吃得消。海蛟沒法,隻得教她。臘梅心靈手巧,點撥就會,什麼“仙人指路”、“白鶴展翅”、“玉女獻琴”等,她一會兒就掌握了。海蛟相信,臘梅是個聰慧的姑娘,再加會吃苦,是個學武的好苗子。他教的徒弟多,有學藝有成的,有畏難而退的,這孩子是哪塊料,他一看就知道。臘梅一招一招往下學,累得滿麵頭大汗。海蛟怕她吃力,叫她旁邊歇著,但她卻緊了緊腰上的練功帶,又堅持著學起來。
玉珍見臘梅學得出神,也想參加練功,但想想自己是個四十歲的婦道人家了,也去耍棍舞槍地,怕弟兄們見笑。剛才,她壯著膽子問三春:“我可學雙劍嗎?”三春一邊洗臉,一邊笑,笑聲落進麵盆裏:“哈哈哈,秋後的南瓜藤了,還想開黃花?”玉珍被三春取笑了一頓,心裏又難受又灰心,心想著:“算了,別去想這門隔行事業了,還是幫他們燒些飯菜,做些雜事吧。”但當外麵的吆喝聲和兵器的撞擊聲從灶窗中傳進來時,她心裏不覺又癢癢地。這些聲間似乎有魔力,把她的靈魂都勾去了。她忘了燒火,瞧著窗外大哥在教臘梅,看了幾遍,看得眼熟,躍躍欲試,不覺跟著學了幾招。學了幾個動作後,覺得並不難學,就到灶坑裏取來一根火叉和一根吹火棍,看著窗外一下一下學了起來。
那些趕來看武術的後生們,都被眼前的武藝閃昏了眼,後生們嘴角邊剛長出黑毛,力氣也使不完,有些也會來幾下三腳貓,但總嫌自己沒真本事,也苦於沒地方學真功夫,有些人為了求藝,曾跑過百裏以外去學,但總感自己的不足。今日見他們的精彩表演,深感佩服,他們交頭接耳地議論:“隻知道他們是一夥濟貧救困的好人,有梁山好漢的俠義心腸,想不到他們個個都有這麼精的武藝。”
這“慢吞吞”飯店的夥計黑貓也來了,身邊圍著四五十個青年。可憐相的黑貓扁頭,從就死了娘,不知道娘長得什麼模樣。年年的夏至日,別家有爹有娘的孩子腰上縛根布帶,紮在大枰鐵鉤上稱人重,黑貓這無娘的孩子,根本輪不到稱。為此,這兩件憾事就在他心中成為永久的心病:“我的娘究竟是什麼模樣的?我的體重究竟是幾斤?”青年們見黑貓的師父是騰海蛟,不免也看重他幾分,要求道:“黑貓,與你師父圓通去,教教我們吧。”黑貓搖搖扁頭,:“不行啊。”大家問:“為什麼不行,學武術要多少錢?”黑貓:“不是錢的問題,我師父隻會教我炒菜,不會教我武術的,他我的膽子象毛兔一樣。”有一個後生“嘖”地埋怨一聲:“正因為你膽子,才學些本領護護身,免得被人欺侮嘛。你就,你的膽子是你後娘的拳頭嚇的,你就你親娘生下你時,你的膽子比牛膽還要大呢。”“對,對對,快去求求,快!”夥子們推推搡搡地攆他上了練武台。他站在台旁邊,尷尬地笑著。海蛟正在教臘梅“玉女戲蟾”的動作,沒注意到背後的黑貓。黑貓看著師父高大的身板,動了動嘴唇想叫,又沒叫出聲來,又看著台下夥子迫切的眼神,隻是傻笑著。台下的青年們慫恿著:“黑貓,快求呀。”“扁頭,快幫我們求求呀!”
黑貓看看台下又看看師父的背影,還是不敢開口,隻是咬著嘴唇傻笑著。他漲紅著臉,覺得這個師父與飯店那個師父不是一個人,此時的師父好象一尊神聖的金剛,是不能隨意驚動他的。遲疑了一會,台下後生們催促得更厲害了,黑貓終於開口了,他叫了一聲“師父!”聲音很輕,象隻剛出生的貓,師父沒聽見。台下的後們又催促:“黑貓,叫重點,重點!”黑貓更急了,幹咳了一聲,突然放銅銃一樣地大叫了一聲:“師父!”,嚇得海蛟與臘梅跳了起來,擺開了架式。海蛟看著黑貓一臉的難堪麵色,心裏就知道他的來意,問道:“你是來學本領的吧?”黑貓點點頭。師父問:“你有膽量嗎,你要睡懶覺嗎?你有決心堅持下去嗎?”黑貓一連串地:“不不不,能能能!”然後就把身板挺得筆直,好象挺精神似的。海蛟伸出大手重重地拍了他一下,黑貓不覺雙腿一軟,差點跪倒。海蛟忙扶住他:“嗬嗬,好好練,好好練,以後每清早要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