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禦史大人住的客棧被暗中保護的侍衛團團圍住,任憑一隻蒼蠅也無法飛進去,他一推門就有兩個侍衛站在門口,一抬頭就有三四個侍衛站在房梁上,一開窗透氣就發現有好幾個侍衛藏在樹裏,站在屋頂,走來走去都像是身陷囹圄的感覺,甚至覺得自己就算去睡覺也會有侍衛躲在床下。
禦史大人終於受不了這樣的嚴防死守,簡直是比宮裏還要讓人透不過氣。他麵色陰沉地坐到桌邊想給自己倒杯茶泄憤,結果阿福就連忙替他代勞了。
阿福殷勤地倒了杯茶遞過去,賠笑道:“皇上請別見怪,您裝成禦史到金陵城破案,實在是凶險之極,若是有一點閃失,奴才就是死十次也不夠,所以必須要為您做好萬全準備。”
皇帝依舊陰著臉,連茶也沒喝就背開福祿走到了床邊,福祿連忙又殷勤地跑過去替皇帝更衣,脫去黛藍外衫,縞色中衣下麵是明黃色的內衣。皇帝沉默地坐到床上,忽然冷冷地說道:“福祿,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居然敢瞞著朕?”
冷聲說完後又覺得不夠解氣,憤然捶打了一下床,拍得床板啪啪作響。福祿大約已經意識到不好,驚慌跪了下來,除了害怕的表情外還有一點緊張,像是還有什麼事瞞著皇帝。
隻聽得床下一陣痛苦的叫聲,皇帝立刻驚訝防備地站了起來,差點就要把床板掀起來。隻見從床底下滾出了一個捂著胸口的侍衛,似是疼的不輕,否則承受力如此強的帶刀侍衛也不會這麼脆弱。侍衛忍痛對已經無話可說的皇帝跪下請罪:“奴才該死,驚動了皇上。”
皇帝似在忍住強烈的怒氣,從嘴角擠出一個字來:“滾……”
那侍衛立即從命,一路翻滾到了門口,最後是由門口的侍衛兄弟將他領走了。
福祿在這段時間裏已經在心裏飛速念了百八十遍的“阿彌陀佛”,額頭上豆大的冷汗不斷滑下,心裏像是繃著一根弦。
皇帝背著手緩緩踱過來,表情隱在黑暗裏,就算是在光明裏清晰地看得見,這世上恐怕也沒有人有勇氣去直視。他幽幽地俯視,猶如睥睨他的天下,慢慢地連成一句話:“若是你那麼不放心,就也出去和他們替朕守衛一夜吧。”
福祿聽完此話後頓了一頓,仿佛聽到心裏繃著的弦徹底斷裂的聲音。自己隻不過是個閨閣之臣,怎麼能夠和侍衛一樣去經受夜涼風冷,他嬌弱的身子可怎麼受得住啊。福祿猶豫良久,一不小心就看到了皇帝身上似乎即將爆發的怒氣,霎時什麼猶豫也沒了。不就是守衛一夜嗎,總比在這兒心驚膽戰的好,外頭的空氣還清新些呢。
福祿連忙磕了頭謝恩,然後急急逃出了門去同侍衛一起守衛,像是多麼迫不及待似的。
皇帝醒來後第一個叫的就是督領侍太監福祿,倦倦地叫了幾聲,卻發現沒有人過來,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罰他去守衛了,於是隻好自己穿上了衣服,然後出門去將福祿召回來。
皇帝坐到桌邊凳上叫了幾聲,卻還是良久沒有回音,心頭默默的有了些疑惑。莫不是昨日罰得太重了,讓他今日病了麼?自責了一會兒,房門忽而從外麵開了。
進來的正是罰去守衛了一夜的福祿,福祿黑著兩個眼眶,眼睛裏是紅紅的血絲,看上去又是幾分可笑又是幾分可憐。頹軟地侍立在一邊,疲憊不堪地請安:“奴才來遲,還望皇上恕罪。”
皇帝看了他國寶一樣的眼睛,也就沒什麼怨氣了,平靜地問道:“幹什麼去了,叫你那麼久才來?”
福祿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說起來:“回皇上,今日一大早金陵城裏就貼了公告,說是又有人被挖心而死。奴才向周圍的人問了問,都說是有妖物,被殺的都是夜裏出門的男子。”
湊到唇邊的茶盞折回放了下來,皇帝臉色沉寂,喜怒不形於色,保持手握茶盞的姿勢停了會兒,也不知心思已經百轉千回了多少次。終於,他低沉道:“去街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