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救我……”
昏迷中的女孩低低地囈語著,她聲音十分嘶啞,脆弱,聽得人心中一陣心疼不舍。
已經移開身的男人眼中迅速閃過極端複雜的神色,他伸手想將女孩抱進懷裏,卻在瞥見了那一片狼籍後就僵在半空,劇烈的矛盾讓他扭曲了麵容,他一下收回手狠狠地扒亂了一頭的發,這一晚已不知做過多少次這樣的動作。
最終,他沒有再去碰女孩,而是扔下了一件外套掩去女孩一身的虐跡,轉身匆匆離開。
那時,夜色漸褪,天邊漸漸亮起,陽光擦過樓角射進小竹林裏,打在玻璃窗上,光芒反射下來,竹葉篩落細碎的光落在女孩痛苦糾結的睡靨上,久久的,也撫不去在睡夢中的痛楚悲傷。
地上的竹影慢慢地移動了一個弧角,日光漸熱,灼在女孩幹澀的唇角,那緊皺的眉頭終於顫了顫,一雙晶瞳終於打開了。
那裏,空洞,迷惘,淒涼,又孤單。
女孩發現自己躺在木頭條椅上,雖然身上蓋著一件男士的皮夾克,仍覺得冷得發抖。她臉頰蒼白,唇色泛紫,破損的嘴角還掛著血沫,慢慢地撐手坐起身時,頓時感覺到一股液體從身下溢出,她臉上立即閃過一抹驚慌,紅腫的眼睛瞠大看著自己身下,淑女裙的層層裙擺好好地掩到她的膝蓋下,可是卻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裏麵什麼都沒有,隻有正在……
她立即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咬得手指發疼,呼吸得胸口陣陣刺痛。瞠大的眼裏慢慢流露出一股深沉的,淒涼的,絕望。
昨晚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她被魔鬼強爆了。
女孩驚慌地站起身,雙手緊緊抱著自己朝四下望去,清晨的竹林被陽光映照得鮮翠欲滴,輕風過處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十分美麗清新,哪裏還像昨晚那般陰森恐怖。
可是當女孩的目光觸到那片被明顯壓塌掉的草叢時,還有草叢邊的那盞依然亮著的路燈,她的瞳孔劇烈地收縮著似乎要滴出血來,透出強烈的恨意,悔意,激烈的怒火!像是要把那塊草皮瞪出兩窟窿來,徹底焚掉。
下一刻,女孩身子一晃,又跌坐在冰冷的水泥石板上,雙手痛苦地掩麵,想哭,可發出的聲音嘶啞得一個字詞都吐不清楚。心裏的恐懼、絕望已經無法壓抑,她捂著臉頰將頭埋進膝間,壓抑似地低叫,發出一聲比一聲淒厲的嘶鳴,仿佛泣血的鶯啼,讓人聞之心顫,聽之悲慟。
很久很久,女孩跪在那裏,一個人,孤零零的,一動不動。若是有人看到,大約還會以為是尊石化的雕像。
直落的日光,漸漸西斜。
女孩終於又動了,她慢慢地撐起身子從地上站起,可兩腳剛立起就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嗑得雪白的膝頭掉了一大塊皮,血珠子直往外滲。
她咬牙,臉色已經由白轉青,唇角泛著汙紫色。看到自己撐在地上的雙手,手指汙黑一片,指甲裏都是血肉汙泥還有草屑,頓時不知想到什麼,她大眼重重閉下像是要驅離那些,撐在地上的十指卻狠狠地扣在地上,幾乎要被折斷。
一聲沉悶壓抑的嗚咽低低地從女孩緊咬的牙縫間溢出,她終於站了起來,在夕陽的餘輝中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打落在那一夜荼糜的淩亂草叢上。鮮紅的光罩在她嬌小蹣跚的身影上,一步一步,走出這魔鬼般的夢魘。
女孩走了幾步,突然又頓住腳步,她慢慢地轉回頭,看著木椅邊掉落的那件男士夾克,紅腫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便轉過身,走上前,拿起外套穿上了,剛好掩去她大半的身子,下擺都掩去了膝蓋,但裏麵有股濃重的酒氣兒讓她不由蹙了蹙眉頭,將拉鏈拉上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了,她才一步一步地走出小花園。
夢也許醒了,生活還得繼續。
走到花園入口處時,物業正在拆施工牌子,收拾圍欄用的彩帶,還一邊交流著。
“上麵兒是怎麼想的啊,昨晚突然說要施工翻修園子,叫給攔起來。也沒見有施工隊兒來啊!這太陽還沒下山,又叫撤了,不施工了。真奇怪啊,他們鬧的哪出啊?!”
“得了,領導叫辦事兒你聽著就是,哪來那麼多疑問。再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那是夫妻店,夫妻吵架鬧些什麼古怪出來,也不稀奇了。”
兩個物管收拾著東西要離開,沒想到這一抬頭突然看到從花徑後走出個披頭散發、麵目不清的黑衣女子,頓時嚇得都“啊”地叫出聲,同時也嚇得女孩頓住了腳步,也是一臉受驚表情。
這膽大兒點的物管眨了眨眼,探著脖子看清了人,才鬆了口氣,“您是姚小姐吧?您怎麼從裏麵出來啊?”
萌萌想答時,張口卻沒能發出聲兒。
另一個膽小的物管回過神,就幫她答了,“這還用問。姚小姐喜歡跑步運動,平常不都喜歡從大學跑回公寓來的嘛!不過……”
萌萌點點頭,算是回應了,沒有再管兩人嘀咕什麼逕自走了出去,走向大門,走出了公寓小區。
那兩物管見狀,不由麵麵相窺,都露出奇怪的眼神。
“我說,那真是姚小姐嗎?我怎麼覺著有些不對勁兒啊!”
“肯定是姚小姐。我注意看了,她腳下有人影兒,不可能是鬼。”
“去你的。我是說她看起來樣子好像有點……”
“失魂落魄的嘛!像她這種花季少女,正是情竇初開時,估計是跟厲先生吵架了吧?”
“我看也是。他倆看起來挺般配的,不過好像聽說年齡差異有點兒大,代溝應該不小吧!”
“多大?”
“十歲呢!完全就是叔叔和侄女兒輩的。”
“難怪哦!”
……
萌萌走出公寓小區後,站在大馬路邊,看著霓虹閃爍的街頭,車來人往的繁華,怔怔地出神,一動不動。
來來往往的人都行色匆匆,有的漠然地從她身邊走過,有的會好奇地朝她投注兩眼,還有放學的小孩子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天真地看她一眼,似乎被嚇到似地一溜煙兒地跑掉了,嘴裏嚷著“鬼啊女鬼”。
萌萌轉頭朝旁邊的廣告牌看去,金屬的光滑表麵上映出自己的模樣,蓬頭掩麵,臉色蒼白,眼睛紅腫,黑色衣服遮掩下露出光溜溜的腳丫子也染著汙泥,手掩在長袖子裏不伸出來還看不到那染著血泥的十指,估計要被小孩子看到了更會害怕得哇哇大叫。
去哪裏?她不知道了。
曾經以為最安全的所在,現在都無法確定。
她轉身朝著一個方向邁開步子,什麼都沒想,什麼也想不了。看著迎麵而來的人,有說有笑,有歡笑有吵鬧,個個看起來都有他們的歸宿。可她呢?她的歸宿在哪裏?!
她走啊走,走到夕陽消失,天空由淺藍變成了墨藍,走得精疲力歇,卻不敢停下來。怕這一停下來,就必須思考,必須想起……她什麼都不願想,感覺又累又餓,但不會胡思亂想。
一個人影,風一樣地跑過她身邊,揚起她的發絲。露出雪白頸項下,浸血的咬痕。
她停下腳步,慢慢地抬起頭要撫頭發,掩去那可怖的痕跡,手卻突然動不了。她奇怪,慢慢地轉過頭,看向動不了的手。原來,是被人抓住手腕,動不了。
“萌萌?!”
一道震驚的聲音響起,宛如打雷。
可是女孩的表情動作遲鈍得讓人懷疑是不是個機械人,她的目光順著那手慢慢爬到手主人身上,比她高半個腦袋,她仰起頭才看清來人的麵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