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臉轉過身,跑到櫃台外,撲通向我跪下,開始打自己耳光。直到他的臉開始腫起來,我才低聲地說,“行了。”
他回身看向教員,教員照舊沒看他,隻是慢悠悠地說:“以後……”
“以後兄弟決不敢再來。”
“前兩天好像不是你們在這裏巡邏啊。”
“上峰有令,最近城裏有危險分子滲透,所有崗都換了。長官放心,管這片的我都熟,我一定跟他們交待。決不會有人來騷擾。”
教員哼了一聲,“滾吧。”
兩人得了令,落荒而逃,臨走還不忘把錢放下。以前的巡警是從不給錢的,臨走還得抓幾大把黃豆揣兜裏。老板欣喜若狂的收著錢。
我憋住笑,忍不住盯向教員,不,那位奇怪的軍官的領口。嘿嘿,嚴絲合縫,他真不熱嗎?
他對我笑笑,向我走來。我汗珠直冒,糟了,隻顧看戲,忘了怎麼盤算對付他了。我看著青灰色的身影過來,腦子一片空白。
他站在我麵前,朗聲說,“對不起,嚇著你了。他們以後不敢來了。”
他的氣息或濃或淡地飄到我鼻孔裏,是特殊的茶香。我一抬頭,看見了他黝黑的麵龐,棱角分明,濃黑的劍眉下一雙清澈的眼睛。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歲的樣子。我不敢再看,低下了頭,手指在賬本上扒拉著。
“麼妹,快謝謝……那位長官薩。”
“歐……”
“你……”
我們同時開口,又同時尷尬地停下。這回,不用裝,我的臉也紅了。
“不用謝。”他不待我開口就說,“保家衛國,保護老百姓,本來就是我們軍人應該做的。”言語裏透出了一絲無奈和痛苦。
這語氣,多像一個人,我的心又痛了起來,眼圈一紅。
他頓時躊躇了起來,手抬起來,又放下。大概是看見了國文課本,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你……還在讀書就不要急著出來做事。”
淚珠旋了旋,終於沒有掉下來。我柔聲說:“沒有了。女中畢業以後就沒再讀了。”
他頓了頓,問:“你什麼時候畢業的?”
“去年7月。”
他掃視了一下簡陋的麵攤,陷入沉默。
“麼妹才來成都沒得好久,長官有空多來照顧下我們嘛。”老板不顧時機的添話。讓我們兩人反而更加尷尬,不知該說些什麼。
裏屋門簾被風卷起一個縫,我連忙說,“我得去抱柴火了。”再說下去,老板非把我賣了不可。
他也立得筆直,說,“我有事先走了。改天見。”
我看著他筆挺的背,奇怪為什麼早沒發現他身上這些被嚴格規訓過的痕跡。嚴絲合縫的領口,端坐時自然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筆挺的站姿,無論何時挺直的背,如同量過的步伐……,我太粗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