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心來後,我摸到柴房,把藏在老鼠洞裏的油紙包掏了出來。本以為再也用不上這玩意了,沒想到天下到底沒有太平地界。
我熟練地給木倉上膛,很久沒摸,沒鏽沒卡,的確是好東西。我把它藏到懷裏。然後,翻出藏在梁上的包裹,那是我來的時候帶的全
部家當。裏邊並沒有很多現金和首飾,不過供我逃亡,足夠抵擋一陣。我清點了一下,把財物全部用小包抱起來,也藏在懷裏。
劉嬸沒來喊我吃飯。大概怕我生氣,也許她在生氣。我並不在乎。
我回自己房內把家夥藏在枕頭下,又房前屋後轉了轉,然後自己去灶上舀了飯吃飽了睡下,靜靜等待夜晚的降臨。
劉嬸和孩子睡在裏屋,我睡在靠近院門的廂房裏。
矮矮的土牆頭不過一人多高,誰都可以翻進來。
我合衣躺在床上,枕著咯得我有點疼的東西,眯著眼養神。
希望用不上。
後半夜,我困得開始打盹。
突然,有人啊的叫了一聲。
我豁然驚醒,手摸出枕下的木倉,翻身坐起來,瞄準門口。
漆黑的夜裏,隻能聽見我盡量壓抑的呼吸。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
沒有任何動靜。
天亮時,我懷裏藏著家夥查看門窗,沒有任何異樣。
隻有牆頭上,昨天我插上去的一排竹簽上,沾有血跡。
打開大門,一串竹葉裹著的糍粑掛在門上。
劉嬸也沒說什麼,自己把糍粑取下來,拿進廚房熱去了。
飯間,她讓我吃,我推說沒胃口,她歎了口氣,也沒說什麼。
從此,晚上不再鬧老鼠,隻是大門口,時不時掛點東西,有時候是糍粑,有時候是竹籃,有時候是打好的草鞋。
我的東西,終於沒有派上用場。
鄉下寂靜的冬天,很快過去了。
春天來了要春耕,水稻要播種、插秧、除蟲……
夏天來了,水稻開始抽穗、灌漿,又要除蟲……
寄居在劉嬸這裏,雖然給過她錢,足夠養活我。但農忙季節,她和孩子忙得團團轉,我也不好看著。
烈日炎炎下,沒有一絲風。
我在稻田裏,仰起曬得發燙的臉,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徒勞地擦掉額頭上不斷湧出的汗水。
收割的季節到了,必須要趁著太陽把水稻趕緊收割掉。劉嬸一個人忙不過來,我隻割了一天,就已經受不了了。
“付家妹子!水來了!”劉嬸直起腰招呼我。她的孩子抱著水罐子送到了田邊,她招呼我。
“喝點水歇會再幹。”
我爬上田埂,一屁股坐在地上,接過海碗,咕咚咚灌下水,自顧自地踹氣。
劉嬸笑著看看我。
“付家妹子沒幹過莊稼活吧?過了今天,你回去歇著吧。”
我心裏歡呼著。
“不大好吧。這麼多田,你怎麼辦呢?”
“別人家忙完了,讓人家過來幫幫我。”她擦著汗,無奈地說。
誰來幫呢?大家地裏都是活,自己還忙不完。
我一咬牙,決定再犧牲一天。
還沒等我開口,劉嬸驚喜地指著遠處喊七斤回來了。
劉嬸說七斤趕車進城了。他回來了,地裏的活就不愁了。
她是不愁了。
我發愁了。
遠處一個牛車,晃晃悠悠地向我們走來。
車上還坐著一個人。
太遠了看不分明,隻看見那人穿著青灰色的衣裳。
我順著田埂邊的小路,埋入田裏,壓低箬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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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灰色的衣裳……
是長衫!
轉眼間,我丟了鐮刀,手腳並用從田裏爬出來。站在田埂邊,仔細地分辨著車上的身影。
看著那個青灰色的身影越來越近,我的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是他!
是他!
是他!
我的他終於來接我了!
我拚命地揮舞著雙手,喊著他的名字。怕他看不見,幹脆把箬笠摘下來,使勁揮舞。
我很想跑過去,但是在地裏站的久了,腿又酸又疼,才跑了幾步就是一個趔趄。
青灰色的身影跳下了車,已經到了我跟前。
沒等我穩住身體,已經跌入了一個寬廣溫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