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瑛拿了一塊蘋果遞給唐伊諾:“你還不知道吧?阿媯又懷孕了。”
唐伊諾低頭“哦”了一聲,又去看另外一張照片:那是一張合影照,有他、有她,有他們的兒子,還有溫月華和唐瑛。兩位母親坐在前麵的長椅上,摩詰坐在她們中間,他摟著她的肩站在後麵,周圍景色迷人,鮮花開滿庭院,每個人的臉
tang上都流露出平和的微笑。
她收回目光,耳邊傳來母親的歎息聲:“你離家出走後,我翻找了很多相冊,卻發現你和阿媯竟連一張合影照也沒有。”
新年到了,家家戶戶鞭炮齊鳴,唐家宅院裏,唐瑛語重心長道:“伊諾,她是姐姐。”
分別數年,她和唐媯在各自的世界裏經營人生脈絡,姐妹二十幾年,不曾有過一張合影照,不曾獨處坐下來好好的吃過一頓飯,不曾交心談笑,不曾心無城府的叫一聲:“姐姐”;更不曾當著唐媯的麵,道一聲:“對不起。”
血緣之親,卻比陌生人還要陌生。
……
2015年春日,唐伊諾在c市機場見到了她,她懷孕數月,已顯腰身,同時也見到了她的丈夫,他看起來優雅如昔,閱曆足以容納人世間所有的百轉千回。
不久前,夫妻剛有一次短暫離別,他們在2015年決定回到c市待產,傅寒聲年後去加拿大準備搬家事宜。那天他從出口出來,她去機場接他,被不少市民認出,引起了小動,唐伊諾站在人群外圍,然後就看到了他和她。
闊別六年再見傅寒聲,那個麵容英俊,身形高大的男人,看到蕭瀟時,眼睛被照亮,大步流星,在機場大廳裏,毫不顧忌來往眾人,親吻蕭瀟的唇,緊緊的抱住了她。
後來,蕭瀟在人群裏看到了她。
不再有撕心裂肺的仇怨,再次相見,一時無話,眼眸相撞間,短暫凝滯,再然後便是隔山又隔水的過往雲煙。
那日,唐伊諾之所以回c市,是因為婚期敲定,需要回c市跟母親說一聲,來之前就訂好了航班,隔日回去。
這天晚上,唐瑛打電話給蕭瀟,讓她和傅寒聲回來吃飯。唐家餐廳,蕭瀟衣著簡單,長發側編,仍像往常那般寡言少語,席間傅寒聲一直有電話,數次起身接聽,蕭瀟並不催丈夫坐下來用餐,而是在他重回席間時,寂靜夾菜給他。
這一頓飯,整整持續了兩個多小時,多是唐瑛和蕭瀟對談,唐瑛和唐伊諾對談,唯獨姐妹兩人,無話。
這晚唐瑛留宿,她用身體不適做幌子,有意留蕭瀟入住唐家,也有意緩解兩個女兒之間的關係。摩詰在家,傅寒聲回山水居之前看著妻子,諸多不放心。
她送他出門,體貼安撫:“我明天早上就回去。”
唐瑛的心思,蕭瀟知道,唐伊諾也清楚,但好像成效不大,姐妹相處多是無聲,甚至連眼神對接也沒有,唐瑛委實覺得遺憾、泄氣。
深夜,蕭瀟口渴起床,路過唐伊諾房間時,隱隱聽到一陣接一陣的咳嗽聲,她在外站了一會兒,然後推門進去。
開門聲很小,可還是驚醒了唐伊諾,她坐起身看著蕭瀟,聽到蕭瀟走過來問:“不舒服嗎?”
唐伊諾說:“頭痛,渾身出汗,應該是發燒了。”
“樓下應該有藥,我去找找看。”蕭瀟轉身離開。
唐伊諾坐在床上,空氣裏似乎還殘存著蕭瀟遺留下的氣息,她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然後下樓去找蕭瀟,此時蕭瀟已找到了感冒藥,接了一杯水,把藥遞給唐伊諾,讓她吃完休息。
月光暗淡的春日夜晚,唐伊諾看著手心裏的藥丸,開始有淚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毫無征兆,沒有任何聲音。
蕭瀟沉默佇立,不去看她的淚,轉身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對不起。”
唐伊諾忽然低聲說話,蕭瀟轉身看她,落地窗外春日花樹被夜風吹動,唐伊諾穿著睡衣,光腳穿)一雙拖鞋,她再次說:“對不起。”
吞下藥丸,早已是淚流滿麵。
那聲“姐姐”,唐伊諾無法叫出口,隻因積累了太多的悔恨和愧疚,沉重的她不敢叫,也叫不出口。
月光下,蕭瀟慢慢轉身,安靜喝完杯中水,眼神冷淡,說話間少有笑容,但卻在上樓前留給了唐伊諾一句話:“結婚後,好好過日子,閑時常回來看看媽。”
客廳裏,唐伊諾看著蕭瀟的背影,喉嚨哽咽,難以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