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人走後我站在原地愣神愣了許久,連浴室內的水聲停止也沒有知覺,周逸辭洗好從裏麵出來,他將一塊毛巾丟給我,赤果著上半身在床尾坐下,我拿著毛巾站在他旁邊,十分輕柔為他擦拭頭發。
他頭發特別黑硬濃密,我在場所接觸的商人全都是謝頂肥胖,或者剃光頭紋身戴鏈子居多,說大哥是抬舉了,人家來消費,不喊老板也得喊聲爺,其實頂多一混混兒下九流,真正厲害的是周逸辭這樣的男人,西裝革履紳士儒雅,乍看想不到是幹什麼的,發起狠卻來令人瞠目結舌,把凶殘暴露在外表上,都是假惡,真惡是不露相的。
周逸辭是我見過的男人裏發質最好的,佛說相由心生,眉眼藏不住善惡,頭發軟大多骨頭不硬,如此看來他的確是一個黑心腸的男人。
他在我為他擦頭發過程裏,忽然問我喝了嗎,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問他喝什麼,他說藥。
這個字讓我手一抖,指甲不小心掐到了他頭皮,他轉頭看我,其實之前我還有點幻想,他從沒和我提過避孕的事,都是傭人來督促我喝藥,我想他也許不了解,是傭人之前習慣了為他善後這些風月之事,才會連同我一概而論,現在看來他很清楚,這的確是他授意。
可我還抱著什麼不切實際的想法呢,我圖錢,圖個依靠,圖一步登天做鳳凰。
他圖美色,圖年輕的肉身,各取所需而已。
我忍了忍心裏五味陳雜的酸楚,“早晨傭人拿來讓我喝了。周先生放心,我很識趣,不會給您添麻煩,我明白自己本分是什麼。”
我在他麵前一向溫柔順從,他脾氣好時我會撒嬌來調劑感情,他脾氣暴戾時我會小心翼翼絕不惹禍上身,周逸辭也習慣了這樣膽小怯弱的我,可人的情緒很難控製,他還是聽出了我語氣內一絲苦澀,他忽然握住我的手,大拇指在我掌心內磨了磨,“有怨氣。”
他這樣直言不諱的戳破我,讓我整個人一怔,我當然不敢有怨氣,我連忙說沒有,他勾了勾唇角笑,“不誠實。”
他目光落在我腹部,靜靜看了良久,我被他看得發毛,他忽然意味深長說,“即使喝了藥,也會有意外發生,世上沒有什麼事是絕對的,你說呢。”
他這話讓我心裏咯噔一下,我立刻跪蹲在他麵前,嚇得臉色慘白,“周先生,在您麵前,我半點心計都不敢有,這樣的意外永遠不會發生。”
周逸辭麵無表情盯著我臉龐看了片刻,半響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怎麼嚇成這樣,我知道你有分寸。”
他將我從地上扶起來,可我腿都軟了,我太害怕他,不隻是傭人給我提醒兒,就連場所裏和他沒接觸過的小姐提起周逸辭的歹毒都十分惶恐,濱城各大場所裏不聽話的員工有的是,有些地方經理瞧不上眼,見培養不出來會辭退,小姐不簽長約,這行流動性很大,混得好就成了頂梁柱,經理千方百計遊說挽留,不惜多分點票子,而混得慘的,到處串場所打野食,更混不上合約了。
江北場所讓人聞風喪膽之處在於周逸辭殺雞儆猴的狠辣,他不會擺擺手讓你滾蛋,他會派手下拎著不懂事的搞到身上沒一處好地方。
這樣殘酷的暴行嚇得一群圍觀小姐捂臉嚎哭,很長一段時間風平浪靜,乖巧得像小狗一樣,沒一個人敢詐刺兒。江北裏因為周逸辭而做噩夢的女人,比大街上穿褲衩子剃板寸的男人都多。
我甚至做了最壞打算,我和周逸辭終止於他對我的厭倦,而這份厭倦隨之而來是對我的殘忍迫害,他現在對我有多好,纏綿時候有多野,拋棄時候就有多絕情。
很多個夜晚,我躺在周逸辭身邊借著月光看他的臉,他睡得那麼安穩。我不斷問自己,既然猜到了結局,怎麼還不回頭。
我覺得我回不了頭,從我選擇跟著琪琪在江北打天下那一刻起,我和她就與風月場上千千萬萬的女人再沒有區別,自私貪婪逃避貧窮,想要擺脫掉曾經慘烈生活的夢魘,甚至不惜戴上麵具滿嘴的拜靠山義,像瘋了一樣渴望過上高人一等的生活。
我無法掌控周逸辭最終對我的處置,做著小三兒得過且過,混一天是一天,萬一熬出頭了呢,情人圈子裏最後轉正的也不是沒有,再沒希望的事兒,自己也不能真的絕望。
我紅著眼睛撒嬌般撲向周逸辭懷裏,兩條手臂死死環住他精壯的腰身,我哽咽著求他別不要我,我不惹事,我就安分守己在宅子裏,真的。
我見過那麼多男人,就周逸辭最讓人猜不透,我和他在一起真吊著一口氣,他稍微沉了臉,我就擔心他下一刻會暴怒讓我滾。
我將臉埋在他衣服裏,總覺得這具身體雖然溫暖,可不真實。
他平穩起伏的呼吸在我頭頂散開,這樣脆弱又卑微的我,他到底有一點心軟,他掌心在我背上輕輕拍了拍,“周三是瑋傾生日,這幾天我都不會過來。你自己本分些,不要胡思亂想,我並沒有說不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