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不要生氣,我隻是…”
她忽然不知道說什麼,隻剩下慌張無措,“我好害怕,老爺臨終給了沈碧成名分,唯獨沒有提到我,我好歹也陪了他兩個月,他一點都沒把我隔在心上,我對於自己未來該怎麼生活充滿了茫然和恐懼,三太太。”
她在我麵前跪下來,“如果我隻能在穆宅做傭人,伺候幾位太太,那求您看在我幫助您成事的份兒上,放我離開,給我一點錢,我找個好男人嫁了,做點小生意,生兒育女平淡到老,我真的不想再當傭人。您也是苦命出身,您知道這日子多難熬,我長得不賴,我也不蠢,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得不到好的東西,說實話這是我最後一次賭,我以為老爺會給我點什麼,可原來在他心裏我依舊是個衝喜的丫頭,我氣他怨他也舍不得他,更覺得自己有罪,三太太…我求您,給我安排一條好走的路,我發誓我永遠不會說出去。”
可心央求我的樣子可憐極了,就像一隻被遺棄的寵物,拚了命的找個主人,找條活路,又無助又渺小。
我心裏不是沒有動搖,她那句我也是苦命出身精準無誤的擊中了我的底線我的軟肋,我曾經的日子比誰都苦,我沒有任何理由去陷害利用一個和我一樣的女人,可心還很小,她未來的路那麼長,如果她永遠被困在一個宅院裏,這對她多殘忍。
這棟宅院是一口枯井,深不見底,毫無溫度。
唯一可以取暖的穆錫海也撒手人寰,剩下這些女人苦苦掙紮苦苦煎熬,他以為他扶持沈碧成做二太太是對她的彌補和償還,可其實呢,他到死還在自私,他用身份鎖住她的餘下時光,讓她做永遠逃脫不了的寡婦,給她尊貴體麵的皮囊,誘她為自己守身如玉,為自己孤苦到死。
大太太已經老了,可沈碧成還不到三十歲。
可心隻有十九。
這歲月怎麼下得去手。
我朝她伸出手,她遲疑了一下,拿不準我的意思,我們這樣僵持了片刻,可心這姑娘固執起來和我挺像的,沒把握的事寧可不做,也不糊裏糊塗賭一把,估計她這輩子做的最大的賭注,就是做我的幫手。
我懶得再等下去,幹脆從沙發上起身將她扶起來,我一邊為她撣著膝蓋上粘住的灰塵,一邊柔聲說,“你以為我會過河拆橋,對嗎。”
她沒有否認,我露出十分受傷的苦笑,“我們不是一條船上的人嗎,你幫了我大忙,同時也掌握了我不堪的把柄,我怎麼可能自掘墳墓,我是女人我自然了解女人,女人一旦被逼急不比男人仁慈多少,我為什麼放棄讓你感恩我的方式,卻要和你化友為敵呢?”
可心動了動嘴唇,“三太太會幫助我嗎?”
“你不就想好好生活嗎,從前我上麵壓著大太太和齊良莠,我沒有任何把握承諾能幫你做到,但這點小事對現在的我而言,早已不足掛齒。”
她麵露喜悅再次要跪下謝我,我反手用力拉住她,沒有讓她跪下去,我語氣嚴肅了一些,“但可心,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人生勢必有得有失,不會什麼好事都讓你一個人占全,你懂我的意思嗎?”
可心盯著我意味深長的眼睛,她良久才小聲說,“我能為三太太做的事,都已經做了。”
我將她小小的手完全夾在自己兩隻掌心內,她手指很涼,我試圖用自己的滾燙來溫暖她,“可心,女人是不是要想法設法過好生活,也許社會沒有給我們太多機會打拚出事業,但經營好自己,掌控好男人,同樣能夠換來榮華富貴。你還這麼年輕,就成為了老爺的女人,如果不能從穆宅得到什麼,我也替你不值。”
可心嚇得臉色慘白,她使勁搖頭,“三太太,我沒有任何要與您爭搶的意圖,我隻想活著,我也清楚自己幾斤幾兩,能夠到今天我很知足,這兩個月我過著非常好的生活,我並不貪圖一輩子,能擁有過就夠了。如果三太太不容我,隻求您施舍一點錢,我願意立刻離開遠走高飛,再也不打擾您,我甚至可以至死不踏入濱城。”
我忽然覺得無比悲涼,一種說不出的淒慘在我心頭蔓開,難道在這些人眼中,我已經變得如此惡毒了嗎,我這張臉,再不是最開始忍受淒涼的無助模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