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毫不避諱的窺視,滿眼都是懷疑猜忌,一點不加遮掩,拿我當傻子了,褚慧嫻那老太婆不老老實實吃齋念佛,還沒完沒了和我作對,這點讓我非常不痛快,我一隻手撐住門框,用手臂阻擋傭人的視線,語氣很不好質問,“你有事嗎。”
她聲調和麵容一樣平靜,“聽見三太太房裏有動靜,大太太擔心是闖入竊賊對您不利,特意吩咐我過來瞧瞧,看您還好嗎。”
我推開她一些,從她肩頭上探身出去掃了一眼隱匿在君子蘭後大太太的房門,門開了一條縫隙,裏頭似乎點著燭光,比台燈的亮度還要昏暗微弱,我笑著問,“大太太還沒睡呐。”
她說已經躺下了,不放心我又坐起來。
我把披著的毛毯往胸口遮了遮,“大太太好心我領了,不過她也真犯糊塗,真要是有賊我可能不叫嗎,難道還任由盜賊擺布我,而且就算有壞人,大太太派你過來我就能化險為夷嗎?到時候是你救我,還是我救你?”
傭人沒說話,她眼神仍舊往我房間裏瞟,不過一團漆黑她也看不清什麼,她對我說,“我也是按照大太太的吩咐才來,宅子裏都知道三太太善良溫和,從不為難傭人,大太太讓我來瞧瞧,我得回去向她彙報,我一輩子跟著她沒有一件事不辦妥,現在老爺去了,幾位太太相互扶持彼此依靠,大太太也是關心您,麻煩三太太給我行個方便。”
她還是不依不饒,我臉色陡然冷下來,“大太太什麼意思直說,別在我麵前玩兒冠冕堂皇的花活,我年輕不代表我比她蠢,人情世故我也懂。不就是想跑我房間裏到處翻找搜查,恨不得握住把柄扳倒我,看我得意不順眼嗎。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有本事就招呼。可我得問問憑什麼,老爺在時候沒說過,給大太太大半夜往別人屋子裏闖的權利,齊良莠和沈碧成受過這待遇嗎?”
她慢條斯理說,“齊良莠和二太太也同樣受過大太太的關懷。”
“關懷?大太太教育傭人有一套,說話這麼好聽。”
我撥了撥自己垂在耳側的頭發,滿不在意說,“大太太閑著沒事做,不如自己反省下老爺為什麼臨終都不願見她,別的事就別瞎操心了吧,我的安全我自己關懷。”
傭人聽到我這句話,臉色變了變,穆錫海這輩子對褚慧嫻還不錯,至少相敬如賓,情深不夠敬重來湊。
隻是近幾年被齊良莠把持得太死,他又喜歡年輕嬌嫩的女人,褚慧嫻行動不便,連陪他逛逛花園都做不到,她蒼老的麵容與身體也提不起他半點興趣,自然而然飽受冷落。
女人都會韶華不在,都會滄桑陳舊,誰也不能逃過歲月的宰割。
可男人隻要有錢,不需要麵對這樣滄桑陳舊的臉。
最讓褚慧嫻情分破碎的是穆錫海臨死的薄涼,徹底傷透了她的心,也讓她在家族中的威望一落千丈,所有傭人都看到她處於一個多麼尷尬不受待見的位置,我和沈碧成在彌留之際侍奉床側,褚慧嫻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聽到。
她其實還一直等待穆錫海對她說聲對不起,說聲委屈她跟了自己一輩子。
她想把四十年的痛苦都發泄出來,在他麵前嚎啕大哭,埋怨他為什麼看不到自己的好,活生生把善良溫厚的她逼成了這般模樣。
可她沒等到。
被殘忍拒之門外,連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她何曾被他放在心上。
她又有什麼錯,一輩子夫妻不及男人對美貌的貪婪,對蒼老的厭棄。
以致於她得到的東西,連一個大起大落的沈碧成都不如。
她這四十年太不甘心,不甘足以讓一個女人成瘋成魔,所幸她老了,她對生活失去了鬥誌,孝順的穆津霖是她的依靠和支撐,足以安慰她千瘡百孔的心。
但她這口氣勢必要吐出來,不是撒給我,就是撒給沈碧成。
傭人對這件事諱莫如深,不希望被提及,而我這樣直白說出來,她語氣也有些不善,“三太太是妾,大太太是妻,不管大太太如何不得老爺的心,這一點不可能被改變。三太太再得勢,對外穆錫海三個字,配的永遠是褚慧嫻。老爺去了,大太太還在,三太太如果懂得人情世故,也該明白禮義廉恥。”
我冷笑看她,“大太太敬我三分,我讓她七分,她猜忌我兩分,就不要怪我貶棄她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