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慧嫻罵完傭人主動握了握我手腕,“程歡不要往心裏去,關上門我們都是自己人,有時說話不過腦子,也算不上惡意,大家都是為了老爺九泉之下能安息。”
我盯著她握住我的手看了良久,我丟掉紙團,用另外一隻手握住她,將她從我腕上扯下,“大太太低估我的度量,我不是斤斤計較的人。狗咬我,我還要咬狗一口嗎?狗不過是畜生,畜生不懂事,隻能找主人,可主人是大太太,大太太做什麼都是對的。您是我和碧成的榜樣,我們都學著您。”
褚慧嫻手從冰涼的桌上收回,她端莊笑著說是,我和她一起笑,可我們的笑容都十分不好看。
這頓飯桌上的桌下的都在我和褚慧嫻的極度壓迫中不歡而散,她吃完先上樓,我到靈堂給穆錫海上了三炷香,又念了一會兒經、文,出房門時碰到可心,她端著一盤點心,白色的,裏頭嵌著幾枚粉色的果肉,像是玫瑰糕,聞著就很香甜,她讓我嚐嚐,我的確想吃,這種賣相好看嗅起來也好聞的東西最誘惑人,可我注視著糕點遲疑了片刻,我最終說,“我不喜歡甜食。”
她很驚訝,“三太太不是最喜歡甜食嗎,我問曹媽您口味怎樣,她告訴我甜羹甜點您每天都要吃。”
曹媽就那麼隨口一說,她忽略了我現在懷孕,曾經和穆錫海有關的女人哪個都有可能對我動手,盡管爭奪疼愛的事不複存在,可誰知道當初哪個又記下了仇呢。
我對可心好,但也不好,看她怎麼理解,看現在在她身邊伺候的傭人是否進讒言,也許在她眼中我對她不如對沈碧成,我救沈碧成還爭取來了二太太的位置,可心卻始終處在不丫頭不主子的尷尬地位,也沒見我幫她打點過。
我將托盤推向她,“以前愛吃,懷孕之後口味大變樣,開始吃辣了。”
她看著被我拒絕的糕點,手指動了動,“我留意三太太在餐桌上的口味,您依然不碰辣味的食物,還是偏甜偏清淡,所以您並非不吃甜,隻是不吃我送您的甜。”
我抬眸看她,她隻是非常平靜說出這番話,然後捏起一塊糕點送進自己嘴裏,她咀嚼完咽下,“糕點很甜,但醫治不了人心裏的苦,失去男人的女人,日子將就著過也過不出滋味。我和二太太對這棟宅子已經心如死灰,隻盼著在大太太和您麵前討好得條路。”
我偏頭看了眼穆錫海穩掛在牆壁上的遺像,遺像前的香爐徹夜不息的燃著三炷忘生香,屋子總是煙熏火燎的,進來很久才能適應,就像這宅子裏的生活,我也是一點點咬牙才過到現在。
手握權勢的男人掌控女人,女人是好是壞都在他們一念之間,有些路能回頭,有些路回不了頭,比如歲月這條路。
可心一塊塊往嘴巴裏說點心,很快就吃下半盤,她也不怕撐著,嘴巴裏說得滿滿當當還不停止,她吃到最後忽然吐出來,吐了一地白乎乎的東西。
她驚慌失措蹲在地上撿,我彎腰握住她的手說傭人會收拾,她停下動作,任由我將她扶起來,我看著她那張嬌嫩可人的麵容,“沒了齊良莠,宅子安寧多了,雖然日子過得很單調,但好吃好喝不會缺。大太太現在和我鬥,她無暇顧及除我之外的人,這樣無憂無慮的生活,去哪裏討得到。我沒有阻止你們出去散心,隻是記得回來。”
我說最後六個字時拍了拍她的手,隨著我掌心拍打動作落下,可心抖了抖,她說記得。
我招呼來傭人清掃門口,可心站在旁邊看,破碎的糕點軟成一灘泥毫無抵抗力,輕而易舉就被傭人掃進簸萁裏,就像很多人無能為力招架的災難。我從那團汙跡上麵邁過去,徑直上樓回屋。
之後周逸辭和穆津霖忙著今年的新項目,經常深更半夜才回來,飯都顧不得吃,我吩咐傭人做兩份宵夜送他們手邊,這才勉強吞了幾口。
從那晚之後周逸辭也沒再來過我房間,淩晨出屋到客廳喝水,我總能從他們兩個人的屋門縫隙看到一點燈光,裏頭翻閱文件的聲音唰唰響。
周逸辭期間因為過度疲勞飲食不規律犯了兩次胃病,疼得臉色慘白,可男人咬勁兒大,熬過去最厲害那陣還是不肯休息。
穆津霖懶散慣了,他瞅不冷專心致誌的忙碌起來,身體根本吃不消,五月中高燒入院,順帶著還花粉過敏,聽司機說一張臉差不多毀了容,天天在病房裏戴口罩,誰勸也不扒下來。
周逸辭這麼多年始終靠自己拚,完全拋開了穆錫海給予的顯赫家世,而穆津霖則不同,他什麼也不愁,開風月山莊是憑興趣,沒成想生意這麼好,賺得一塌糊塗。他屬於玩票那群人裏做得最出色的,可論起經商,他付出的苦遠不如周逸辭多,周逸辭扛得住日以繼夜,他很難捱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