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愣住,可心的強烈反應讓我措手不及,我以為我能說通她,用這些誘惑平複她的焦躁和崩潰,我看著她死握住我的手腕,已經在她強壓下搓紅皮膚,“我隻帶走九兒,二太太她不會走,我為自己脫身已經很艱難,我顧不上她。她也不會走,她對老爺有情,她離開這裏沒有去處。她曾經是戲子,可她不想再做,已經享受過富貴,還會願意回頭繼續在台上賣唱嗎?她會和你做伴,你們不是很愛湊在一起聊天嗎?以後每天都可以,還有,她繼承了一筆龐大遺產,老爺死了,她不會再和誰生育,我也給你留下一筆錢,你們可以去買下所有喜歡的東西,曾經你隔著櫥窗垂涎卻無能為力的一切,都將成為你的。”
可心呆呆看著我,“九兒,三太太帶走九兒,為什麼不帶走我。”
我用力推開她纏住我的手,她朝後退了兩步,跌跌撞撞碰在魚缸上,砰地一聲,驚動了裏麵暢遊的魚兒,水草在重擊下晃了晃,“她跟著我去做傭人,就像在穆宅一樣,端茶倒水,捏肩捶腿,洗碗家務,這些我能要求你為我做嗎?你畢竟是半個主子,難道你還想重新返回曾經的噩夢,每天被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沈碧成聽到我的怒喊和那一聲清脆的撞擊,她推開窗門從裏頭出來,她看到這樣一幕蹙了蹙眉,走向呆住的可心,可心看到她喊了聲二太太,淚水便奪眶而出,她撲入沈碧成懷中,“三太太要拋棄我,把我留在這裏,我昨天還幻想她會給我一筆錢放我離開,尊重我的選擇,可我沒想到今天等來的是這個結果。二太太,是不是對於人生,我們沒有選擇的餘地。”
沈碧成抱著她,她偏頭看我,我臉上的冷漠讓她點了下頭,“不是沒有選擇,而是找不到更好的選擇了。程歡救過我,她為我的任何安排我都心甘情願,因為如果不是她所有人根本不會記得還有一個我被關在地下,我會死在下麵,也報不了我的大仇。她是我的恩人,給了我重生,給了我幼子瞑目,她讓我去死我也不會猶豫。可我現在比死好太多,你看我是不是很尊貴,老爺給了我很多,我每天可以享受生活,吃好穿暖,可以為我夭折的兒子上香掃墓,可以到我想去的地方,這裏就是我的家,我不用賣唱不用練嗓,什麼都不用,每天越來越懶,除了這輩子再不能圓做母親的夢,我難道不是得到了很多女人想也不敢想的東西嗎。”
可心呆呆的看著沈碧成,她眼睛裏還蒙著淚霧,她似乎更信任沈碧成的話,她問是這樣嗎。沈碧成說是。
她抹了把眼淚,“我也可以像您一樣,指使傭人,吃好穿暖,做我想做的事,除了為老爺守身守靈,其他的我也是自由的,對嗎。”
沈碧成點頭,可心沒再抗拒和掙紮,她捂著臉啜泣了片刻,我目光落在她耳垂懸掛的翡翠耳環上,定定看了一會兒,轉身走出露台。
第三天傍晚,吳助理到穆宅接我離開,我當時在餐廳吃飯,除了穆津霖留山莊處理事務沒回來,其他人都在,包括大太太也在。吳助理那一聲接程小姐離宅,所有人用餐的動作都瞬間停頓住。
沈碧成最先反應過來,她抬頭笑著對我說了聲一路順風,便繼續若無其事吃菜,褚慧嫻將勺子撂下,她吩咐傭人推她上樓,她從我麵前經過,我看著她,她沒有看我,臉色十分平靜。
可心身後的傭人捅了捅她手臂,示意她說句什麼,可她沒有開口,隻悶頭喝粥,似乎對我還帶著怨氣。
我早安頓好了曹媽,讓她跟在沈碧成身邊,不做什麼差事,就陪著她,以後在宅子裏養老。
九兒從樓上跑下來,她拎著一個碩大的包,吳助理問我還有什麼需要準備嗎,我搖頭,他推開門側身迎我出去,我沒有遲疑,也沒有留戀,帶著九兒從穆宅離開。
我走出庭院看到沉下的夕陽波光中,一輛黑色轎車車燈在閃爍,周逸辭坐在車中正透過半拉下的窗子看我,他臉上大部分祥和安靜,小部分是深邃的笑意。
我看到周逸辭那一刻,忽然覺得如釋重負,那是怎樣一種感受,我沒辦法用蒼白的語言形容,經曆千般波折,我雖然還是無法和他光明正大,但我終於不需要顧忌那麼多,什麼後母繼子,什麼人倫禁忌,什麼天道輪回,什麼禮義廉恥,管他的呢,誰來指責,誰敢來指責,我不再是三太太,我是程歡,一個想要為周逸辭生兒育女,陪他白首蹣跚的程歡。
能夠發瘋或者撒嬌撲入他懷中,和他緊緊抱在一起的程歡。
我朝汽車衝過去,吳助理和九兒沒有料到我忽然間跑起來,他們大聲在身後叮囑我慢點,然後驚慌失措追趕我,兩個人伸出手臂恨不得立刻將我托住。
周逸辭看我挺著肚子奔跑,微微蹙了下眉頭,他將車門推開,我直接鑽進去撲進他懷裏,氣喘籲籲的大笑,他語氣帶著責備,從我頭頂蔓開,“是不是又欠打了,哪來的膽子不好好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