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婚事(1 / 3)

褚慧嫻一直討厭我,從我進這扇門那一刻,她心裏就無比痛恨我的存在,她不明白我為什麼會跟一個醜陋的老頭,不明白為什麼世間總有那麼多人不知足,非要去搶奪別人的。

她恨齊良莠的跋扈囂張狂妄,恨沈碧成生兒子的好福氣,恨惜蓉能得到穆錫海的長情與惦念,更恨我恨可心恨這些男人喜歡到骨子裏的年輕嬌豔的麵龐。

這樣的麵龐越多,越會顯出她的蒼老與平凡,她恨一切掠奪她丈夫的女人,她抗爭不過,就隻能在心裏妒恨著,恨來恨去恨荒了歲月,頭發白了,油盡燈枯。

她這個年紀人情世故經曆多,悲歡離合也看得透徹,曾經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隨著穆錫海的死而塵埃落定煙消雲散,隻要我不來分食她唯一的兒子,她和我的仇恨就不會更濃烈。

沒了為敵的種子,花長得慢,果也不結了。

褚慧嫻頭頂飄蕩著白紗,那不完全是白色,還有些泛著青藍,薄薄的一層,染著光暈,像經曆了一場曠世灰暗的陳舊。

“我問了津霖,到底喜歡你什麼,他說不知道,我說做事有始有終,喜歡與討厭一個人,也都有因有果,他說他不了解這一切怎麼發生,等他察覺到已經晚了。能出說為什麼的都是不純粹的感情。”她邊說邊可笑,似乎覺得所有人想法都不可理喻。

“他什麼都和我說,可又什麼都不和我說,他心思重,城府深,這點他很像老爺,他比逸辭更像穆家的男兒,可惜老爺惦記惜蓉幾十年,他這輩子得到了那麼多女人,哪怕沒得到真心,也得到了虛情假意,唯獨惜蓉,她除了一個兒子什麼都沒有給他。他又恨又愛,所以他愛屋及烏,把沒來得及給他母親的都撂在了逸辭身上,他看不到津霖的好。我的兒子我心疼,隻要他想,他喜歡,我都願意接受,都願意為他爭取。”

褚慧嫻說完這番話忽然咬牙切齒看向我,她不隻看我,還看我的肚子,她對我每一寸皮膚每一根汗毛都痛棄不已,“唯獨他要你,我死也不能同意,這不是荒謬,而是無恥。”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褚慧嫻眼底的憤恨與不平靜,我說什麼都是得了便宜賣乖,我沉默了片刻,她也沉默,我隻能說,“我沒什麼好喜歡,他們見多識廣,什麼女人沒見過,死活也輪不上我。”

“是啊,原本就沒什麼值得喜歡,可世間男人的心,又怎麼摸得清。論容貌,在你之上的不計其數,論家世,你連一隻蒼蠅都不如,你克死了父母,克死了老爺,這樣不祥又不賢的女人,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喜歡什麼。也許山珍海味吃多了,想要換口野菜清一清油膩。可你隻能是個解膩歪的,等男人寡了,又出去吃肉喝酒。我勸你不要再打這些豪門男人的主意,你手裏有錢,過什麼生活不行。”

我指尖撥弄著那枚鉑金紐扣來回旋轉,吧嗒吧嗒的脆響在寂靜的房中尤為清晰,褚慧嫻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她忽然有些焦躁,吵吵著叫保姆進來,她指了指已經燃盡的三炷香,“去點上,快點!香燃盡了怎麼還不趕緊添新的!”

保姆在褚慧嫻的唾罵中手忙腳亂續了三炷香,香足有四五十厘米長,戳在爐內甚至高過了佛像。濃烈的味道很快彌漫散開,褚慧嫻這才籲了口氣,緊繃的身體鬆懈下來,像犯了毒癮的人終於打了一針,過足了癮。

“這屋子幾個月都沒斷香了,日日夜夜的燒著,我習慣了這個味道,估計到我死,我才能戒掉,它讓我覺得心安。”

我盯著三顆跳躍的火苗,用力嗅了嗅,“這香味很熟悉。”

褚慧嫻臉上的笑紋加深了許多,“這是老爺喜歡的檀香。養身祛味寧神,他書房裏點的就是這個,他寫毛筆字時必須要點上,不然他不下筆,他這輩子奇怪的嗜好很多,齊良莠也不知道,你們更不知道,隻有我清楚。”

我看了一眼香爐,裏頭滿滿當當的灰,我覺得心裏難受,這屋子好冷,一個花甲蒼老的遺孀,抱著那點熱乎的回憶,當個暖身的罐兒,一天天熬著,回憶裏為數不多的溫情,和鋪天蓋地的黯淡。

我吸了吸鼻子,小聲說,“您陪了老爺四十年,人一輩子至多也就兩個四十年,您一半的歲月都是他,您當然了解,您也是老爺最離不開的女人。”

褚慧嫻眼睛裏閃了閃淚光,她笑著嗯了聲。

“他年輕時候很精神,高高瘦瘦,穿什麼都幹淨。我們剛認識時他沒錢沒勢,完全不當對,他有雄心壯誌,可那個社會更看重平穩,我家境比他好,我父親瞧不上這些貧寒子弟,一心想為我說一樁書香門第的親事,他說有知識的人有素質,家庭和美不會讓我受委屈受氣。不過他跟著我爺爺學了點看向的皮毛,他看了錫海之後說他將來能大富大貴,是人中龍的麵相,才允許我等他兩年,他事業有了起色和眉目,把我嫁給他。可其實不管他們願不願意,我都要嫁他,我看他第一眼就認定了這是我褚慧嫻的丈夫,誰也搶不走攔不住,不管他是好是孬,我心匪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