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禾依心裏一顫,她從沒有聽到過這樣殘忍而陰狠的威脅。
也沒人敢威脅她,甚至藐視她龐大高貴的家族,把她家族中的每個人都看作螻蟻一般。
她活在一個非常光榮而耀眼的家庭,從小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明珠,她被保護在父親的仕途光環下,不需要對這個社會的權勢屈服和妥協,因為她自己就握著權勢,他父親的一切矚目和尊貴,都同樣分給了她。
在她十八歲之前,她認為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美好光明,富庶自由,每個人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罵自己討厭的人,鱗次櫛比的商場與眼花繚亂的超市,那些商品擺出的價碼不過是一種擺設,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刷卡時花了多少,她永遠有享受不僅的財物。
她甚至沒有見到過乞丐,沒有嚐過一絲悲傷的滋味,更不懂被人白眼和貶棄是怎樣的感受,她看得到背後那些鄙夷和厭惡,但在她麵前,他們總是卑躬屈膝,尊稱她梁小姐,梁千金。
她覺得不被人尊敬的人是恥辱的人,是無能的人,正如她世界裏壓根不理解貧窮平凡和低賤的概念。
這世上千千萬萬的窮人和普通人,他們隻能對權勢卑躬屈膝,被錢財呼來喝去,而不可能站在她這樣的位置,一手握權,一手握財,灑一把讓那些人跪在地上匍匐,她笑得明媚。
她的自大和猖狂,在濱城名媛被孤立得徹徹底底。
但她也從不在乎,她認為梁府永遠不會走向滅亡,因為如果沒有她父親,三十年前三黑爭霸亂世江湖的濱城不會有今天,那是她父親帶著多少人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
她也不屑與那些名媛為伍。
她有自己的圈子,國外集團高層的女兒,享譽時尚界律師界的高端精英,她出席宴會時身邊總是金發碧眼的女郎和貴胄,她覺得這才能體現出她與眾不同的高貴。
而此時此刻,穆津霖,這個從來都是謎團的男人,他眼睛裏的光,令她畏懼又倉皇。
這個濱城沒有朋友、沒有愛人,展露出的一切都是謎,誰也不了解誰也難靠近,這樣一個男人。
他站在自己麵前,居高臨下氣勢逼人,他說,再惹裏頭的女人不痛快,他就要滅了梁氏滿門。
梁禾依心裏咯噔一跳,她第一次產生了權貴也有大小之分的概念,她想過周逸辭能娶自己有一半緣故是為著父親在仕途上的地位和他手裏握著他最想要的籌碼,但她沒想過未來某一天梁家不行了,她還能拴住野心勃勃怎麼都喂不飽的周逸辭嗎,她更沒想過周逸辭會反咬一口,把梁家傾壓轄製住,他認為他和父親出了事,雙方是該不計代價的彼此幫襯扶持,而不是落井下石。
她很聰明,也引以為豪這一點。
她能算計到別人算計不到的,也能在做壞事後全身而退,擦掉蛛絲馬跡。但她此時仍舊被穆津霖的話驚得臉色一變,她終於有了一個意識,這世上所有以利益為基礎的接觸和交融,一旦利益崩盤,絕不會幹幹脆脆友好圓滿的一拍兩散,勢必會有一方咬死另外一方,弱肉強食在權貴之中才是最盛行的,前一刻的把酒言歡,後一刻就是鴻門宴。
梁錦國在穆錫海還活著時,和他非常交好,經常在私下約局,也談論過彼此的兒女,周逸辭還沒有認祖歸宗前,已經借著白家的捷徑在濱城做出了樣子,在這個輪廓落成的短短兩年內,周逸辭成為了驚動濱城商界的一枚大響雷。
他倏然爆炸,炸得整個領域魂飛魄散。
他手伸得很長,什麼項目都要涉足,哪個賺錢他絕不放過,他並不單純為了賺錢,更為了接觸有錢人,有錢勢必有勢,有勢勢必有權,權貴能夠給他無限資源和機遇,助他爬得更高,而江北就是這樣一個結交權貴的墊腳石。和境外都有合作的船廠就是他應酬逢源下來的成果。
他總能夠在任何一項投資上賺得盆滿缽贏,他的精銳嗅覺與眼力是他成就的關鍵,很多人都能觸碰到上流社會的邊緣,可不是誰都能把握得住真正躋身進入,而且還將局勢掌控,搖身一變做昔日踩在自己頭上那些人仰望的對象。
周逸辭年紀輕輕卻已然靠自己殺出了血路,在此期間他從沒有提過穆錫海半分,他得到的一切都與他的家世背景無關,所以當他認祖歸宗之後,所有與穆錫海接觸的人,都津津樂道這個傲骨十足的幼子,而忽略了悄無聲息的長子。
但穆津霖真的除了享樂瀟灑一無是處嗎。
周逸辭忌憚他不是沒有道理,而他忌憚歸忌憚,很多內幕他也掌握不全,穆津霖太神秘,他的確把神秘進行到底。
梁禾依驟然有些醒悟,周逸辭把光環閃耀得太足,倒是為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斂財擴勢做了遮擋,恐怕真正最可怕的人,是麵前的穆津霖。
她向後退了一步,“你到底什麼人。”
穆津霖咧嘴笑,這笑容在她眼中特別詭異陰森,“男人。”
梁禾依捏了捏裙擺,吸血鬼,惡獸,她隻想到了這兩個詞。
穆津霖說,“安分守己,不要傷害她,就輪不到你頭上。”
梁禾依腦海中白光一詐,“大哥怎麼這樣關照疼惜程歡。”
她說完意味深長的笑,“對這份難得的好意,逸辭知道嗎。”
穆津霖挑著眼尾笑,這樣笑起來還真是妖孽。
梁禾依握了握拳,她覺得很危險,與這個沉默寡言但說一句就讓人遐思萬千的男子單獨相處真的很危險,別人看不透他分毫,他卻能猜中對方全部,周逸辭的段位那麼高,難怪也沒有和他正式交鋒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