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愛過嗎(2 / 3)

褚慧嫻沉默。

“您是過來人,明白感情的身不由己,您也嚐過感情的百般滋味,那您現在告訴我,您摸著自己的心髒,明明白白回首這一段路程,您是否真正愛過我父親。”

“我當然愛過!”

褚慧嫻不能接受任何人質疑她對穆錫海的感情,這不單單是一段感情了,而是她的一生,是她的歲月,她的光陰,她的骨頭和靈魂。

她死後的碑陵依然要刻下穆錫海之妻五個字,不管她受過多少冷落,多少苦痛,這是無可磨滅的事實,是她帶入墳地的身份。她活了六十一年,她的一切點滴都被冠以這個男人的名字,如果她不愛,這不是太可笑了嗎,她這輩子不是白活了,不是太糊塗了。即便她後來心灰意冷,即便她也有過那麼一瞬間,覺得他死了真解氣,可她到底哭了,她抓著那半點溫情讓自己肝腸寸斷,她那是真的眼淚,不是為了哭給人看。

“我和你父親,與你和程歡完全不同,我們最初的結合都很坦蕩清白,我們也沒有違背任何倫理,但津霖,你懂得人活著要活出什麼嗎?活出一個臉麵,活出一口氣,不要被世人指指點點,不要讓自己抬不起頭,不要做沒有把握的事,不要把自己看得過高,認為能對抗整個世界。你隻是一個人,你活在這片土地上,你要明白什麼能被接受,什麼至死都背負罵名。”

褚慧嫻伸出手,朝著仍舊筆挺跪在麵前的穆津霖,她滿是殷切期待的眼神停留在他臉上,等待他把手搭在自己掌心,穆津霖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那隻蒼老枯瘦而顫抖的手,他目光死死定格在褚慧嫻臉上,他從她眼中看到了期待,看到了一絲拯救,也看到了自己死活無法割舍的堅決。

“母親,那您愛錯了嗎。”

褚慧嫻伸在半空的手僵了僵,她臉上僅剩的溫和也蕩然無存,她愛錯了,她當然錯了,午夜夢回她後悔過,她嫉恨過,當一個女人在婚姻裏充滿了絕望,充滿了哀怨,充滿了惆悵和動搖,那就是錯了。

可她不肯開口承認,她錯了這段婚姻,錯嫁了一個男人,不也錯了整個人生嗎。

可她閃爍而空洞的眉眼藏不住,穆津霖看得一清二楚,他拍了下自己胸口,“母親用一輩子才意識到自己錯了,還死咬著不肯認,那麼我呢?我才僅僅開始幾天,您讓我怎麼甘心抽身?是苦是甜,我總要嚐一口才知道,我從沒勸過您離開父親,可這句話我無數次要脫口而出,我在外麵瘋了一樣拚,我永遠也不想讓您知道我拚出了什麼。可我最開始的初衷,隻想在您離開他之後,我們依然能過和在穆宅沒有任何區別的生活,我不希望我是周逸辭,在他母親離世後才站在這個位置,那有什麼用。我四十年沒有為自己好好活過,就像您為了我才忍氣吞聲,即使最後幾年您已經不想再挽留他,還要拖拉著,為了替我謀一份家產。您的苦楚我感同身受,我的無奈您是否能體諒。”

褚慧嫻的手從他開口到最後,慢慢墜落下去,無力垂在膝蓋上,像斷了筋脈。

午後的陽光將她斑駁白發照得更加清晰,她老了,老得沒有了一絲光彩,她忽然發現她才是最抗爭不過命的人,她信佛,可她卻不真的仁善,所以佛把她關在了渡劫的門外,她始終徘徊但走不進去,她想要拉穆津霖一把,卻來不及了,他已經墮入情的大網被層層纏裹,她沒有剪子和匕首,隻憑借十根肉指根本斬不斷。

她何曾不是網裏喪命的人。

情關二字真是世間最惡毒的詛咒。

“所以你一定要她。”

穆津霖嗯了聲。

褚慧嫻手搭在額頭,蓋住了她半張臉,她微弱的歎息了聲,“我老了,管不了你。人各有命,自己的命自己熬。”

眼淚順著指縫淌下,一旁的三株焚香燒了大半,屋子裏的霧氣太重,穆津霖咳了兩聲,

他回頭隔著濃烈的白霧看了看母親,她靜坐在輪椅上,像一樽了無生氣的雕塑。

傭人跪在地上,輕輕捶著她腿,笑著說,“大太太看啊,您兒子多懂事,什麼都和您說。他能有今天,都是對您的孝心,這世上不孝之子太多了,您其實有福氣啊。哪能什麼好事都給您不是?咱們為人父母,不想子女飛黃騰達,就想他們平平安安,您把程歡想成了豺狼猛獸,她才多大啊,她剛退了奶黃,日子還長著,您長命百歲,在這裏震懾住,她還敢作什麼幺蛾子,少爺不傻,迷也迷住了,您何必強拆姻緣,興許他命裏有這麼一劫,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