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司碼頭最悲慘的一天隨著日落黃昏徹底沉沒於海岸線而終結。
吳助理到達周逸辭辦公室時,他正端著一杯咖啡站在窗前,不知眺望什麼。
他聽見門口的腳步聲沒有回頭,隻問了句什麼情況。
吳助理知道他以為是鬼仇回來了,站在門口沒動,周逸辭等了片刻卻悄無聲息,他回頭看了眼,發現是吳助理,他低垂著眉眼,顯得很沉默。
“怎麼是你,事情辦妥了嗎。”
吳助理說,“江北的假賬已經做了,上下都封了口。現在的生意隻針對屬於內部高端老客戶在做,還沒有大張旗鼓。上麵最多關注碼頭和船廠,不出意外,再打點下相關部門,這周就可以撕掉窗上封條正式對外營業。”
周逸辭嗯了聲,“這世道本就是有錢有權人的天下,停業又怎樣,隻要我想重開,誰也攔不住。百姓總想往上爬,因為清楚上麵的空氣有多麼好呼吸,就算它有一些汙濁,也照樣令人愛不釋手。”
他說完轉過身朝著辦公椅走去,他坐下後問吳助理鬼仇怎麼還不回來。
吳助理張了張嘴,沒由來的心口泛起鈍痛,那張總是沉默寡言的臉孔,在他記憶裏將一點點泯滅。
或者應該說,在這個世界裏,徹底泯滅。
吳助理深深吸了口氣,“他…他回不來了。”
周逸辭蹙眉,“什麼意思。”
鬼仇的身手非常好,幾乎到了來無影去無蹤的程度,即使穆津霖那麼強壯的人和他對峙,也隻能打個平手,所以鬼仇不隻是周逸辭悉心培養的心腹,更是他的殺手鐧,是他暗中的凶影,有鬼仇他並不用擔心任何見不得光的事會失手,他一定可以極其漂亮的辦妥交差。
以致於聽到吳助理的話,他仍舊沒往鬼仇死亡的方麵想,隻以為他中途做別的事,吳助理在他注視下捂住臉緩了很久才張口,“他死了,被子彈擊斃,貫穿心髒。”
周逸辭徹底怔住,他極其好笑從薄唇內吐出幾個字,“他會被子彈打死。”
以鬼仇的身手,槍洞恐怕都很難找準他的位置。
吳助理將手從臉上移開,露出一雙通紅疲倦的眼睛,“他為梁小姐擋槍,死了。”
周逸辭麵無表情的臉上這才有了一絲絲皸裂,鬼仇失手喪命,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能夠打敗他的人還沒有出世,周逸辭自己都沒把握,他怎會相信別人能做到。如果是鬼仇自己找死,這就無可厚非。
周逸辭眼神內迸射出難以置信最終又歸為寂然的光,他無比嘲弄冷笑,“怎樣擋。”
他抬起一隻手在麵前扇了扇,“像蒼蠅一樣,圍過去擋住嗎?”
“孟三爺那邊的手下要擊斃梁小姐,鬼仇潛伏在暗處察覺,有了防備,在對方舉槍的同時,飛撲過來,擋住了那枚子彈。”
周逸辭低低笑了幾聲,他眼底是深深的冷意,“死得很偉大,也足夠愚蠢。”
他培養了鬼仇這麼多年,周逸辭不在乎他死不死,但他得死得有價值,為了自己而死,可他死得如此滑稽,如此可笑,周逸辭覺得心血白費了,當初瞎了眼,才會看上這樣的蠢貨。
他捏著瓷杯的手狠狠收緊,隻是一場身體的糾纏,竟然能搭進去他一條性命,他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不過梁禾依眼中一個痛恨的暴徒,還真的拿這場露水情緣當個什麼。
他將杯子重重撂在桌上,砰地一聲,吳助理緩慢抬起頭看他,周逸辭額頭青筋暴起,幾乎要撕裂皮膚。
他死了,死得這麼措手不及。
周逸辭猶如失去了一截翅膀。
他之後的每一步都需要心腹來做,而這個人選隻有鬼仇最合適,除了他周逸辭想不到還有誰能萬無一失。
鬼仇這一次被派去皇司碼頭的真正任務並不是幫助孟三爺出手,而是趁亂獵殺梁錦國。
孟三爺頓悟得非常準確,可惜他頓悟晚了,落得倉皇逃竄的下場,周逸辭根本就是利用他,那次挽救貨物的恩情也隻是拉攏他信任的一出戲而已。
周逸辭如此奸詐陰險的男人,怎麼可能浪費自己一兵一卒給別人,興龍會與磐虎堂廝殺得越狠,穆津霖元氣損失越大,他想要趁著三封指示的絕佳時機,讓執行圍剿任務的人做他的先鋒,一舉殲滅兩大組織,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塵埃落定後誰還會顧得上他的船廠和江北,上麵隻會忙著慶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