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瘋了。
我隻有二十一歲,我的一切,都賭注在他身上。
他放了手,根本不知道失去他的程歡,還能不能活下去。
他以為我堅強,以為我聰慧,足夠獨當一麵安然無恙。
他並不知道我邁出這一步時,已經拚盡了全部的力量。
餘下的歲月,我熬不住了。
這些光陰,剩我一個人扛,我怎麼扛得住。
他嬌縱我,嗬護我,把獨立冷靜的程歡變成了一個幼稚撒潑的孩子。
他抽身離去,我該怎麼辦。
我紅著眼睛狠狠撕碎了那張紙,護士被我的狂躁嚇得不知所措,她想要按住我手腕,停止我這樣毫無用處的動作,可她手伸過來又膽怯縮回去,她於我是陌生的,我於她也是一樣。
她看到我眼底猩紅的嗜血的悲憤和痛苦到極致的目光。
仿佛一隻被困住的母獸,對突如其來的意外充滿敵意,又無能為力。
沒有人阻攔我,也沒有人攔得住我,我嚎啕大哭衝進病房,我想將穆津霖拉起來,可我奔跑的力氣在清楚看到他有多憔悴和削瘦時,被一下子抽離剝淨,我腳下一軟重重栽在床尾,顧不得身體碰撞的劇痛,哭得天崩地裂。
我跪在地上的膝蓋一點點挪動,他安靜躺在床上,連眼睛都不眨,他的唇鼻被扣在呼吸機裏,胸膛微弱的起伏,似乎隨時都會平息。
我想我是愛著他。
在這一刻,在他終將離我而去,我也真的握不住他的這一刻。
我終於清楚他有多重要。
悄無聲息駐紮進我靈魂,我的肉身,我的血脈與骨骼。
像糾纏生長的葉子,像盤根錯節的藤蒂,早已合二為一,活著彼此眼中最想要的模樣。
於是我喪失掉自己一半的性命。
從此苟延殘喘,吊著一口狼狽的氣。
他距離我分明這麼近啊,可我想喚醒他又那麼遠。
我已經抬起手就可以觸摸到他的臉,他的臉沒有了皮肉,沒有了溫度。
隻剩下皮包著骨頭,他隻和我分離了一周,這一周怎麼就這樣了呢。
意氣風發的那個人哪去了。
我冰涼的指尖停頓在他眼尾,那裏有傷,很長很細的一道疤,疤痕凹凸不平,泛著觸目驚心的血光。
尖刺插入進去該是多疼啊。
我問穆津霖哭了嗎?疼得有沒有哭。
他不回答我,睡得那麼沉。
我被他氣笑,用手在他下巴狠狠掐了下,“多大的人了啊,還開這種玩笑,我給你三秒鍾,你自己起來。”
我紅著眼瞪他,數到三時,忽然崩潰了。
起不來了。
他真的起不來了。
他不會看我哭還無動於衷,他不會一動不動在我麵前躺這麼久,他舍不得嚇唬我,他對別人心有多狠,對我就有多柔軟。
我掀開他身上蓋著的被子,十幾根五顏六色的管插在他裸露的皮膚上,那些刀疤和刮痕,那些沒來得及結咖的傷口,我不敢想象他和那麼那麼多人纏鬥時,有沒有很想看一看我,最後看一看我。
他有沒有很多話要對我說。
口袋裏的玉佛在我劇烈顫抖中墜落在地上,啪地一聲,一道長長深深的裂紋。
我恨透了這一切,抬腳重重踢飛了玉佛,不顧它撞在牆角碎得更加徹底。
我匍匐在穆津霖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說話啊!求求你起來…穆津霖你騙人,你他媽騙人,你們穆家都是混蛋,全都騙我,我以為你不會騙我,可你騙得最狠最徹底,你們到底拿我當什麼!究竟還要怎樣折磨我!”
我嘶吼著搖晃他,床鋪在我的晃動下嘎吱響動著,護士聽到動靜衝進來將我從他身上拉開,她不斷提醒我病人已經沒有知覺,怎樣都無濟於事。
我最怕聽到什麼,她偏偏狠狠刺我心窩。
我用力甩開她的桎梏,再次撲過去握住穆津霖冰涼的手,我將他掌心貼在我臉頰,我哭著問護士如果焐熱他會不會醒過來,會不會。
護士愣了愣,她抿著嘴唇站在那裏,注視這一幕啞口無言。
巴哥蹲在牆角捂著臉,他並沒有回頭看病房裏淩亂熙攘的一切,聳動的身軀在白光下散出一圈圈顫抖的波紋。
這樣穿透一片的狼藉裏,文珀似乎感覺到什麼,他不安的張望著,目光定格在我幾乎絕望到毀滅的臉上,最終放聲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