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的梅花早已不似往日嬌豔,偶然侵襲一場的大雪裏,枝頭上稀疏的梅花便又抖落些許。紅色的梅花飄落在雪地裏,好像一滴一滴的鮮血。
嶽靈心聽著怒號的北風,好像回到了那日在景雲宮外,她背著李嬤嬤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外走。她們主仆二人跌倒在雪地裏,那麼無助,卻可以互相依持,好像隻要她們彼此在一起,就可以戰勝這世上所有的艱難。
但是現在,李嬤嬤沒有了,再也沒有了。
眼淚又從眼角滑了出來。她還是望著天花板,一動不動。
房門吱呀響了一聲,江逸捧著一束梅花進來。他先將梅花插進了床邊梳妝台上的花瓶裏,然後轉身走到床頭邊坐下。
“丫鬟說今天的東西你又沒吃。”江逸皺起眉頭,又是無奈又是難受地說,這麼一段時間來,日日看著她這副模樣,他連責備和生氣都提不起來了。他這麼急躁的人,也算是被她折騰得沒脾氣了。
嶽靈心沒有搭理他,他甚至不知道,她有沒有聽進去他說的話。
“你再這麼熬下去,每天隻靠一點水和強迫你喝下去的流體物質維持,早晚會撐不下去的。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身體,經不住這麼折騰。”江逸更著急地說道,目光落在她臉上那塊用紗布包起來的地方。
碧水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進來,站在江逸身後,聽見他就像自言自語一樣,不停地跟嶽靈心說話,可嶽靈心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一個字也沒有回答。
“皇上,”她終於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蘇家主……在外求見。”
“他來幹什麼?朕沒工夫見他。”江逸拿起手絹,擦著嶽靈心額頭上的汗水,卻看見她毫無生氣的眼眸裏起了一絲波瀾,就好像她困在地底下的靈魂終於找到了一點光線,便循著過來了。
“他、他不是來見皇上的。”碧水硬著頭皮說,有些為難地垂下頭。
“他進宮不是來見朕的,還能是……”江逸說著一頓,手也拿著絹子僵住了。
是啊,這個時候蘇沐漓進宮,當然不是來看他的,而是來看嶽靈心的。
江逸猶豫了片刻,繃著臉說道:“耽穀主說了,病人要靜養,不便見客,讓他先回去吧。”
“這……”碧水雙手抓著裙擺,一臉為難地沒有動彈。
“怎麼,你敢違抗朕的命令?”江逸不滿地挑起眉梢,回過頭看著碧水。
碧水一下子跪了下來,伏在地上說道:“皇上恕罪!奴婢並非有意違抗聖命,隻是、隻是看見小姐這個樣子,奴婢著實是擔心,若是再這樣下去,小姐的身體肯定會撐不住的。蘇家主一連來了幾日,都被皇上的侍衛擋了回去,可是這幾日小姐的病情一點起色都沒有,奴婢以為,或許可以讓蘇家主進來試試看,說不定……”
“說不定什麼?你是想說,憑他蘇沐漓,就能讓靈心找回意識嗎?”江逸眼中騰起一股怒火。
碧水把頭埋得更低了,幾乎碰到地上,不過她太擔心嶽靈心,這些話要不說的話,她實在不甘心,隻好冒著惹怒江逸的風險,把這些話說出來。
“皇上若真是關心小姐,就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還這麼小氣。眼下不管皇上是把蘇家主當成情敵也好,還是別的什麼,終究他是有希望讓小姐恢複過來的,為什麼就不讓他試試呢?難道對皇上來說,小姐的安康還比不過你那點自尊心嗎?若是這樣看來,您確實不如蘇家主,至少如果您和蘇家主的處境換過來,蘇家主是一定會以小姐的安危為重的!”
“你放肆!”江逸站起來,把娟子向碧水臉上扔過去。
碧水反而倔強地抬起頭來,堅持說道:“沒錯,奴婢現在的確是放肆,但也是為了小姐好呀!現在我們已經失去了李嬤嬤,奴婢不能再失去小姐了……”碧水說著抽泣起來,抹著臉上的淚痕。
江逸的雙手已經緊緊地握成了拳頭,雙眼冒火地看著碧水,若是可以,他恐怕現在已經下令處置。隻是,碧水是嶽靈心的貼身侍女,也是現在嶽靈心唯一的身邊人兒,若不是碧水,恐怕嶽靈心這些日子連水和藥也不肯喝下去。而且他心底深處其實是動搖的,碧水說的,也許沒有錯。
“皇上……”碧水含著眼淚哀求地看著江逸,恨不能將自己的心挖出來讓江逸看看,她全心全意都是在為嶽靈心著想,多希望江逸也能做到。
江逸轉過身去,低頭看著病床上的嶽靈心,想起耽棠的醫囑。
嶽靈心患的是癔症,哀傷入骨,由心而起,用藥是治不好的,隻能解開她的心結,否則她有可能會一直陷在這種如夢如魘的幻境之中。她雖然睜著眼,其實她的意識並不是清醒地,外麵的人跟她說話,她也許根本就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