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二夫人一直讓鳶兒打探外麵的消息,可是進來送飯的下人什麼都不知道,而且聽說宋管事已經被趕出紀府了。
二夫人聽了越發的坐立不安,宋管事突然被趕出府去定是因為紀餘弦發現了他是自己的內應,還發現了什麼?
喬安被告發,朝中官員做過山匪定然會引起軒然大波,為何到了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
難道紀澤並沒有聽她的話去高發喬安?
鳶兒勸道,“夫人不必著急,此事本就隱秘,就算皇上知道了也會暗中調查,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傳開?紀澤少爺一向最聽您的話,向來不會違背您的意思,咱們隻要耐心等著便是了!”
二夫人點了點頭,“是,是我太心急了!暫且等等再說!”
“是!”
中秋前一日,過節氣氛熱鬧,沁香不願蘭知繪總是一個人悶在屋裏,拉著她出門上街。
街上的人比平日裏多,蘭知繪看著擁擠的人,反而越發的心中煩鬱,仿似自己在這世上隻孤身一人,這繁華熱鬧的景象都和自己無關。
桂順源點心鋪前圍了很多人買月餅,沁香道,“小姐,咱們也進去瞧瞧吧!”
蘭知繪點了點頭,繞過人多的主門,自側門進去,一進門就看到一夥計端著剛做出來的榛子酥要裝盒子裏。
今日這榛子酥比平日裏的看著更油光水亮,味道似也更香。
沁香歡喜道,“小姐,你最愛吃榛子酥了,咱們也買一點回去。”
說著便到了跟前,對著小夥計道,“這榛子酥今日做的好,給我們包兩包!”
“哦,是沁香姑娘!”小夥計抬頭笑著打了聲招呼。
平日裏沁香經常來店裏買點心,所以便認識。
“要兩大包,分量給足了!”沁香補充了一句。
小夥計為難的道,“對不住,姑娘,這榛子酥是預定出去的,不外賣!”
沁香臉色頓時冷了下來,“你不知道我們小姐是誰嗎?就算這點心定出去了,我們小姐要,你也得給!”
小夥計嘿嘿一笑,“咱們自然知道是蘭姑娘,可是今日這榛子酥還真給不了!這是給紀府的,管事的特意吩咐下來,紀府少夫人愛吃榛子酥,所以這都是我們特意為少夫人單獨做的!”
蘭知繪和沁香都是一怔,沁香被噎的說不話來。
這話裏明顯說紀府少夫人是主子,她們再厲害也是紀家的下人,怎麼敢和主子爭?
蘭知繪臉色白了白,轉身往外走。
沁香瞪了小夥計一眼,哼聲道,“趨炎附勢的狗東西,以後再不進你們店裏!”
說罷忙追著蘭知繪而去,“小姐!小姐!”
夥計用肩上的白布巾拂了一下,冷笑一聲,“還真把自己當貴人了!呸!”
外麵蘭知繪臉色難看,穿過人群,快步往回走,沁香追了半晌才追上,忙勸道,“小姐,您別生氣,那些夥計都是阿諛奉承的小人,您別跟這種人置氣!”
蘭知繪冷冷一笑,“我生什麼氣,他又沒說錯,我和紀府少夫人比起來,自然沒有少夫人身份尊貴!”
“小姐您別這樣說,當初長公子說要娶您,您若是應了,哪有她囂張的份,如今誰見了您也得恭恭敬敬的!”沁香不忿的道。
蘭知繪聽了這話,腳步猛然停下,目中閃過恍惚,望著熙攘的人群愣怔出神。
街上人越來越多,一挑扁擔的差點撞在蘭知繪身上,沁香立刻罵道,“沒長眼睛嗎?橫衝直撞的是要去作死不成!”
蘭知繪深吸了口氣,裹緊了身上的披風,道,“沁香,我們回去吧!”
沁香看著蘭知繪比出來時更蒼白的臉色,隻恨自己出的餿主意,才惹了主子不痛快。
兩人一路悻悻的回了羽衣坊,剛進去,對麵一管事繡娘過來,手裏拿著一塊繡好的布料,笑道,“坊主,您總算回來,我等您半晌了!”
蘭知繪淡色問道,“有事?”
“快過節了,咱們坊裏繡娘打算著送少夫人一份賀禮,以往紀府沒有少夫人也就罷了,如今有了少夫人,咱們總不能還不懂禮數!”那繡娘道。
蘭知繪臉色僵了僵,“說的是!”
“坊主,您看看著繡樣行不行,配不配的上少夫人?”繡娘讓兩個繡工將料子展開,隻見半透明的卿雲沙上,繡了兩丈長、兩尺寬的一副美人圖,旁邊配了四季花卉和瑞兔等祥瑞的圖案,繡工精致,精美絕倫。
蘭知繪心驚的是,這圖絕不是一日兩日繡成,她竟一點都不知,如今都繡好了,才給她看。
蘭知繪眸光微冷,嘴角噙著笑,“很好,裝裱起來,給紀府送去吧!”
“是,我這就吩咐人去辦!”那管事讓人把繡品收起來,轉身去了。
蘭知繪臉色越發冷,轉身往後閣走。
待進了後閣,沁香才啐了一口,恨聲道,“今日怎麼總遇見這種巴結奉承的東西!”
蘭知繪一言不發,脊背挺的筆直。
“小姐,這個李管事之前便和您有些過結,定是籠絡其她繡娘排擠您,越發的不把您看在眼中了,定要好好教訓她一下才是!”沁香罵道。
蘭知繪自己也明白,以前坊裏就算有人對她有意見,也不敢對她不敬,自從過年的事之後,這些人捧高踩低,見她失了紀餘弦的恩寵,便開始明目張膽的和她作對了。
沁香嘴裏還在嘟嘟囔囔的罵那些繡娘,蘭知繪腳步停下,幽幽的道,“你說的對,我若是紀府的主子,再沒人敢這樣慢待我!”
“小姐、”沁香聞言一怔。
蘭知繪卻不再說下去,淡淡笑了笑,臉色恢複如常,抬步往樓上去了。
次日便是中秋節,蘇九應了紀餘弦晚上和他一起吃飯,所以上午便出去和長歡幾人團聚。
胡大炮也放了一天的假回城,加上喬安沐休,伏龍幫的五人終於又聚齊。
眾人都嫌酒樓裏人多太鬧,所以這次在胡大炮的新將軍府歡聚。
皇上賞的將軍府前後三進,前庭和後院之間帶一花園,房屋修的氣派宏偉,處處卓顯將軍府的威風。
蘇九知道胡大炮不會照顧一個府邸,所以安排府中管事和下人這種事便一一都替他準備齊全了。
然而到現在,胡大炮也沒在這府裏住過幾日。
聽說胡大炮要在府中宴請,下人們忙裏忙外的準備了一日,隻恐這位新主子不滿意。
長歡托人在雲溪捎來一壇梅子酒特意給蘇九品嚐,蘇九想著等下回去要被紀餘弦訓,不敢多喝,隻偷偷拿了水糊弄,被阿樹發現,一頓嘲笑。
長歡卻是護著蘇九的,嚐了蘇九杯子裏的水硬說是酒,結果兩人一起被罰酒。
坐在一起,照舊又說起在玉壺山的事,從前覺得苦的,現在提起反而成了樂趣。
就像去年中秋節,他們用唯一的一吊錢在山下農民那裏換了一筐毛豆,煮的鹹毛豆和打的攙了一半水的酒一起喝,也喝的興高采烈。
然而到了半夜眾人便睡不著了,屋子裏放屁的臭氣都籠了眼,都跑到院子裏去睡。
聞著山下百姓煮肉的香味睡不著,五個人流了半宿的口水。
眾人說起來笑的前仰後合,好似說的是別人的笑話似的。
“說到這,我要敬安爺一杯,是安爺的一個決定,才讓咱們伏龍幫終於又揚眉吐氣!”阿樹喝的半醉,端了酒盞要敬喬安。
“要謝,咱們應該謝大當家,犧牲自己扮成蘇家小姐!”喬安把話又引到了蘇九身上。
話音一落,胡大炮先哈哈大笑起來,似是又突然想到去年蘇九扮成蘇小姐時給他們都嚇了一跳。
“大當家,你當時扮成個娘們,我差點就不認識你了!”
“我當時想,這小娘子真俊啊,哪來的!”
“就是真的蘇小姐也沒咱大當家的俊!”
……
幾人你一句我一句調侃蘇九。
蘇九靠在長歡身上冷笑,“行啊,都長能耐了,都敢對小爺撒潑了!”
眾人忙憋著笑給蘇九敬酒,胡大炮不假思索的道,“不敢,就算我們做了皇帝老子,也得聽大當家的!”
喬安左右看了看,輕咳了一聲,“不許亂說!”
蘇九也瞪了胡大炮一眼,“這話要是被你屬下聽到,半夜砍了你的人頭就得去皇上那邀功!”
胡大炮醒了幾分酒,忙道,“我換個人,換成玉皇大帝,總沒人管了吧!”
“越說越沒譜了!”喬安笑他。
“怎麼叫大炮呢,他這嘴就是個大炮筒!”
“所以轟的敵人潰敗求饒!”
眾人又嬉笑起來,酒一直喝到申時,蘇九見天色不早了,起身回去。
胡大炮和阿樹兩人自然喝多了,喬安見長歡還算清醒,讓他送蘇九回紀府。
蘇九嚷嚷著沒事,腳步卻有些虛軟。
到了紀府,長歡停下馬車,喊了幾聲老大,不見蘇九回應,推開車門見蘇九歪歪斜斜的已經睡著了。
長歡見她睡的難受,忙將她攬在自己身上,抬手將她額頭上散下來碎發理到耳後。
蘇九白淨的臉蛋被酒氣燒的酡紅,若三月的桃色在兩頰暈開,灼灼倒影,向著水波深處蔓延蕩漾。
長歡目光不由的溫柔下來,想起今日喝酒時的話,他並無半分開心。
他寧願他們依舊還在山中,過的清貧艱苦,卻也過的簡單,沒有什麼紀府,也沒有紀餘弦,蘇九完全是他們的大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