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樣互相依偎著,許久誰都沒動,
殿外不知何時下了雨,淅瀝瀝順著屋簷落下來,打在芭蕉葉上聲音清脆悅耳,白靖柔起身,用錦帕拭了一下眼角,笑道,“讓太後笑話了!”
“不笑!”蕭太後幫她抹淚,溫和道,“以前也不是沒看見過。”
“茶都涼了!”白靖柔忙將泡好的茶倒出來,遞給蕭太後。
蕭太後放在鼻下一嗅,“還是這個味道,哀家想了二十年!”
“是柔兒不好,一早就該來看望太後!”白靖柔淺笑。
蕭太後抿了一口茶,笑道,“之前有個小丫頭,是紀府的少夫人,和你長的很像,偶爾露出的一顰一笑,全都是你年輕時的神韻。”
白靖柔微微一怔,莫名的想起自己進京的那一日,看到馬背上的那個女子。
“後來呢?”她問道。
“後來你不知道嗎?她竟然是個山匪假扮的,實在是膽大!哀家喜歡她,也不忍治她欺君之罪,便隨她去了。現在你的女兒已經在紀府裏了吧,她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好端端的竟遇到山匪強盜,幸好沒事!哪日你帶她進宮,讓哀家看看!”蕭太後笑道。
白靖柔猶豫了一瞬,還是未將那不是自己女兒的事說了出來。
這件事到了太後這裏,已經變的嚴重,若是紀府追究,恐怕整個蘇家就要完了。
她雖然對蘇文謙沒有感情,但兩人這些年相敬如賓,蘇文謙對自己一向敬重有加。
她依附在蘇家二十年,也不忍心看它落敗。
不管如何,她現在是蘇家夫人,與蘇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而且,蘇月秋已經被紀家的人趕回來,蘇文謙正在和紀府商量和離的事,若是能和離將此事壓下去,那再好不過。
她的玖兒不在了,這段親事,可有可無,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
“靖柔、”蕭太後柔和的看著她,“哀家和你在一起最舒服,這些年也再沒有人能給哀家這樣親近的感覺,你若願意,能不能住在宮裏多陪哀家幾日。”
白靖柔緩緩點頭,“好,柔兒陪著太後!”
她在宮裏的那幾年,蕭太後對她是真心的好,兩人的情同母女,她雖有怨,卻也無法抹殺這份感情。
如今事情已經說開,她也已經放下,就讓那些怨恨隨著時間淡去吧。
傍晚的時候,蘇九醒來後,又喝了一碗藥,無精打采的守著火爐。
長歡塞了一個蜜餞在她嘴裏,笑道,“老大,你得趕緊好起來,阿樹的親事還等著你操辦呢!”
“媒人已經上過門,我正讓人準備聘禮,放心吧,你家小爺是運籌帷幄決勝千裏!”蘇九懶洋洋的咧嘴一笑。
“選好了日子嗎?”長歡問道。
蘇九炯黑的眼珠一轉,笑道,“不如也選在二十六那日如何?”
“大炮和阿樹一起成親?那感情好,他們一定高興!”長歡興奮道。
少年眉目俊逸,顧盼間神采飛揚,已經褪去了青澀,穩重中帶著幾分優雅飄逸,隱見風流之姿。
蘇九見他高興,笑道,“等他兩人成了親,也該給你找個媳婦了,可有自己喜歡的人?”
長歡唇角的笑意黯下去,微微低頭,俊長白皙的手指剝著罐子裏的瓜子,淡聲道,“我不著急,安爺還沒娶妻,怎麼也輪不到我!”
蘇九突然想到他世子的身份,的確,他的親事已經輪不到她來操心了。
而安爺以前成過親,後來遭遇背叛,早已看淡了男女情事,很難再找到讓他動心的人。
兩人正低低說話,下人進來報,“睿王殿下來了!”
蕭冽已經連接來了兩次,蘇九都未見,這一次,也沒有猶豫的讓他回去。
感情的事讓她痛苦糾結,她在逃避。
長歡將手心裏剝的幹淨的瓜子遞給蘇九,“老大,吃瓜子!”
蘇九接過來,道,“咱們剛回京,商行裏定然有很多事等著你處理,不用老在這裏守著我了!”
長歡眼眸含笑,“我怕你一個人悶,等你病好了,我就不來了!”
外麵一陣淅瀝雨聲,蘇九抬頭看向窗外,看著細雨落在婆娑的竹葉上,淡聲道,“下雨了!”
下人回了蘇九的話以後,蕭冽在門外站了一會,直到雨落下來,貼身侍衛拿了傘給他擋雨,“殿下,回去吧!”
細雨中,男人眸深如井,臉色沉淡,緩緩點頭,上了馬車離開。
馬車後,另一輛馬車緩緩駛過來,丫鬟撩開車簾道,“郡主,前麵好像是睿王府的馬車。”
玉瓏歪頭看去,果然是蕭冽的馬車。
睿王和蘇九看上去感情很好啊!
玉瓏抿唇沉思,隻聽前麵車夫道,“郡主,到了!”
打開車門,丫鬟晴蘭先撐了傘在玉瓏身上,挽著她的手臂下了馬車向院子裏走去。
下人去稟告,很快回來,請玉瓏入內。
進了房,玉瓏果然看到長歡也在,她本是在商行裏來,聽說長歡這兩日都不在,猜到他就在蘇九這裏。
聞到濃濃的湯藥味,玉瓏快走兩步,剛要開口問是誰病了,看到半倚在床上的蘇九,頓時一怔。
蘇九起身,歉然道,“身體有漾,未能遠迎郡主,望郡主莫怪!”
玉瓏恍然失笑,“蘇九,你竟是個女子,我好糊塗,之前竟沒看出來!”
她本覺得她男生女相,長的俊美,可言行舉止卻和女子不同,所以便未懷疑。
原來、
蘇九清冽一笑,“習慣了穿男裝,才讓郡主誤會,並未有意隱瞞!郡主坐!”
玉瓏坐下,下人奉了茶進來,她端著茶,半垂的眸子幽光閃爍,怪不得那日蕭冽和紀府長公子反應異常,怪不得蕭冽對蘇九那般溫柔體貼,原來如此!
玉瓏抿了一口茶放下,關切的問道,“蘇小姐怎麼了,病了嗎?”
“沒事,隻是染了風寒!”蘇九笑道,“郡主有事?”
玉瓏轉眸看向長歡,目光殷切。
然而自從玉瓏進門開始,長歡一直不曾抬眼看她,隻專心的剝手中的瓜子。
蘇九看著玉瓏目中的柔和,心中微動,轉頭道,“長歡,把桌子上的蜜桔拿一個給玉瓏郡主吃!”
長歡抬頭皺眉看著她,見她眸子清冷,才起身端了蜜桔過來,放在玉瓏郡主麵前。
玉瓏忙拿了一個,笑道,“好!”
“那日船上,蘇九不告而別,實在是失禮,一直想找機會和郡主致歉,還望郡主不要怪罪!”蘇九笑道。
“沒有,蘇小姐若不提,我幾乎已經忘了!改日有機會,我們再一起遊船!”
“好!”
坐了一會,天便要黑了,玉瓏起身告辭。
蘇九轉頭看向長歡,“我不能出去,長歡便替我送送郡主吧!”
長歡低低應了聲,跟著玉瓏出去。
兩人打著傘往外走,玉瓏手裏還握著蜜桔,小心笑道,“桓兒,最近天氣清冷,又陰雨潮濕,你也要多注意身體,不要過了病氣也染了風寒。”
長歡倏然轉頭看著她,冷聲道,“若過了病氣能讓老大病愈我還到高興了。另外,我們之間的事不需要郡主操心!”
玉瓏忙道,“桓兒,你誤會了,我沒有嫌棄蘇九的意思,我隻是擔心你的身體!”
“不需要!”暮雨中,長歡目光陰鬱,大步往外走。
玉瓏郡主心頭發悶,也不再解釋。
出門上了馬車,玉瓏回頭想要再和長歡說什麼,一轉頭,卻見他早已進了門了。
沉重的歎了一聲,玉瓏隻覺胸口也壓著烏雲,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什麼時候桓兒才能接受她?
天氣陰沉,細雨綿綿,她突然感到從未有過的疲憊。
不管如何,她一定要說服桓兒,把他帶到父母麵前。
長歡回去,蘇九抬眸看過來,翹起唇角笑道,“長歡,我真搞不懂你,我若有親人來找我、”
她含笑的聲音突然一頓。
長歡挑眉看過來,“你如何?”
蘇九聳了聳肩,若真有親人來尋她,她還真的不知道怎麼辦?
因為當年她為何被丟棄的都不清楚,如果是她的家人不要她,她還有什麼親情可言?
“你不一樣,你掉下山崖是個意外,你難道真不想見見你的父母?”蘇九問道。
長歡抿著唇,默然不語。
想嗎?
說不好奇、不想念是假的,沒有人會不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長什麼樣子?
可是,他隱隱覺得,見了他的父母,他就會失去蘇九。
所以,他寧願不見!
這樣一直拖著,等雲南王府該回滇南了,也許玉瓏就會放棄了!
一直到深夜,長歡等著蘇九睡了,才坐了馬車回商行,又理完賬本,已經是四更天了。
一大早,皇宮東郊別苑的書房裏,就傳來雲南王夏蒼的低怒聲,“你看清楚了?”
侍衛立刻道,“是,屬下已經查清楚,大軍凱旋那日,郡主沒進宮,就是去了商行,在那裏等他們的掌櫃,最後那掌櫃回去,郡主才出來。昨日郡主在商行裏守了一日,之後去了另一處院子,最後是和商行的掌櫃一起走出來的!”
旁邊蕭敬咧嘴冷聲一笑,“王爺,本王也說錯吧,郡主的確喜歡上了一個賤民!”
雲南王卻如論如何也不相信玉瓏在自己的親事上會如此草率,那男子是誰?
為何讓玉瓏如此關心?
他本以為自己女兒喜歡的人是睿王。
“王爺,和郡主無關,定是那賤民使了什麼手段勾引郡主,王爺決不可姑息放縱!”蕭敬冷聲道。
雲南王臉色沉下來,“老臣自有決斷!”
蕭冽訕訕一笑,“是,本王也是擔心郡主,被人蠱惑欺騙,還請王爺盡快處置那賤民,王爺若不方便,本王代勞也可以!”
“不用,這是老臣的家事,老臣自己會妥善處理的!”夏蒼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