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急後退,抱起洛淳一出了屋子。直到六月陽光刺的他睜不開眼來,才驚覺回神,打了電話通知警隊來處理。
一大一小坐在久未打掃的台階上,女童歪著頭,“媽媽還要睡好久嗎?”
秦牧陽不敢看她的眼睛,隻好移向一旁的梔子花樹。
六月正午,花開的蔫蔫的,膩人的香氣浮在炙熱的空氣中,令人窒息的想吐,從來不知道,慣來以純淨高雅示人的梔子花也有這麼難堪的一麵。
他煩悶而又氣憤,在心理谘詢師的幹預以及他的連哄帶騙下,洛淳一終於同意回來找媽媽,卻沒想到等待他的是這樣一副情景。
他焦慮不安,為洛淳一,也為自己。
難道這一生都擺脫不了這磨人的丫頭片子嗎?
“爸爸。”洛淳一轉頭看一眼“沉睡的母親”。
秦牧陽為之鬱結,“叫叔叔。”
洛淳一眨眨眼睛,調皮的說:“媽媽睡著了,可以叫爸爸哦。”
女童天真無邪的樣子,令他更加心酸,心裏像是絞著一根橡皮筋,酸酸的疼,竟不忍再糾正她的稱呼。“是,媽媽睡著了,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為什麼?”
“她累了!想睡一個好覺。”
“哦,那我們小點聲,不要吵醒她。”
秦牧陽突地眼眶一熱,便有滾燙的液體滑過麵龐。
叱吒兩市三省的地頭蛇洛天齊死了,與此同時他的太太,著名舞蹈演員白伊諾自殺在家中,遺言隻有一句話“洛天齊,你終於死了,你的女兒成了孤兒,報應!”
而這一句短短的遺言,也給這一起邢事案件蒙上了層迷離的桃色色彩,那個時候資訊還不發達,但是架不住路人腦洞大開,編撰出無數個版本,都是黑幫老大與絕世名伶相愛相殺的故事。
無論哪一個版本,似乎都刻意或者無意的忽略了另一個主人公——洛淳一。
洛氏族人眾多,但是因為洛天齊生前所為,沒有人願意當洛淳一的監護人,而白氏已無近親在世,最後,洛淳一被送進了市福利院。
福利院的孩子很多,飯食卻有限,弱肉強食乃是動物天性,細小的洛淳一經常饅頭還沒有送進嘴裏,就被大的孩子搶走。
擠滿通鋪的房間裏蚊子很多,一到夜裏就嗡嗡作響,個個吃的腦大肚滿,撐的飛不動,時不時便能聽到啪的一聲響,然後是某個孩子滿足得意的怪笑,隨手一擦,蚊子血便一層又一層的糊到牆壁床單被罩上。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累積成暗紫色的汙塊。
洛淳一從未見過蚊子,也不曾住過體味如此之重的房間,還有硬的硌人的木板床。她整夜的睡不著,瞠著眼睛數著時間,想象爸爸何時來接她。
秦牧陽心情一直鬱鬱的,時不時的瞅一眼身後,總覺得身後跟著一個小小的身影,一轉眼就能觸到她殷切欣喜的純淨眼眸。
他感覺自己病了,並且病的不輕,這種病叫臆症,因創傷性事故引起。可是他知道真正病的人不是他,而是她,那個一見麵就叫他爸爸的女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