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垂著頭,嘿嘿笑了笑:“娶了媳婦,媳婦生了娃,要賺錢給娃買奶粉,還要給我娘看病,所以來這工地上幹活,別看這地方髒,都是使膀子力氣活,賺的錢也不少。”
我本想問問他怎麼沒有繼續在部隊幹了,我記得當初他是要提幹的,旁邊那些民工都用眼睛盯著我,我也不大好意思,拉著他到一邊去說。
彪子有些不好意思,他以前可不是這個性格,當年在戰場上,彪的不行,愣是自己敢端著機槍衝敵人的據點,現在卻被生活磨成了這個樣子,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問他怎麼沒有提幹,他神色有些暗淡,搖搖頭不願意說。
我歎了口氣,其實他不說我也能猜到個大概,當年我就沒能提成幹,不是我軍事水平不過硬,也不是沒有送禮,上級不待見之類的,而是我們這一代兵恰好趕上了裁軍一百萬,當時別說是大頭兵了,好多營長連長,還有團師級別的幹部都被轉業去了地方,提幹難上加難,但總的來說,去越南戰場上待過的回去都能提幹。
這裏頭可能有些故事,我也沒多問,我給彪子說了幾句,讓他晚上到亮子約的那地方去,我們一起吃個飯,回頭,我給他找個別的營生,比在工地上幹活賺得多。
我這個人就是有點心軟,見不得戰友吃苦,不知道為何,之前第一眼看到彪子蹲在地上,滿臉黑灰那模樣,我總是想起當時在戰場上衝鋒時他那張滿是硝煙的臉,眼眶都有些濕了,彪子很激動,哎了好幾聲,然後扭扭捏捏地說:“陸哥,那個,能不能借給我點錢,我這兒麼有坐公交車的錢……”
我心裏這個五味雜陳,從兜裏拿出來了一些錢給他,順道把我手頭的糧票也都給他了,讓他先用糧票和錢去換些布票,弄身抻展的行頭,晚上精神些。
彪子哎,點點頭,這時那邊的工頭喊他,再不吃就手碗了,彪子回頭應了一聲,對我道:“陸哥,我先去了,下午還有活兒,我把手頭這事兒弄完,晚上就來找你,這一天可以掙幾十塊錢呢,晚上我一定來找你們!”
我揮揮手,去吧去吧。
看著彪子慢慢地混入了那些民工堆裏,我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中國不缺這種身上很多故事的市井小民,當年有好多兵,參加或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朝鮮戰爭,解甲歸田,在村子裏默默地耕種了一輩子,這種老頭兒特別多,河南河北還有山東的農村,好多村裏有不少都是革命老兵,有些都是紅軍時期就參軍的,真的是毛主席的兵,身經百戰。
這些兵才是真正的最可愛的人。
我以前聽彪子說過,他們河北那個村子裏,好多老兵都是紅軍老戰士,抗日戰爭,淮海戰役,解放海南,朝鮮打美國鬼子,都參加過,他自己的姥爺也是個老兵,所以他這種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的後生,和那些人比起來大約是微不足道吧。
從工地走出來,我心裏有點難受,我和柱子最初跟著老孔幹是為了什麼,其實不就是為了改變一下自己和戰友們的生活麼,可是還有這麼多戰友,過的這種日子,我總覺得鼻子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