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盲姐(二)(1 / 2)

眾人奔進屋子,隻見客廳裏一片狼藉。牆角的大花瓶倒在地上,花瓶裏的花花草草撒了一地,泥土弄髒了簇新的地毯。阿殘就站在花瓶旁邊,梳著馬尾辮,穿了條藍底碎花的裙子,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纖瘦白皙的手臂,烏黑的眼珠子在眼眶裏一動不動,像塊被囚禁在海底深處的陰森的海石。那和司徒月長得一模一樣的麵龐是一片冰冷和漠然的表情。

藍青奔上前,在阿殘的手臂和額頭一陣撫摸,語氣焦急,道:“阿殘,你沒事吧?你病了,怎麼不待在屋裏?你走到客廳幹什麼?你要出來,和媽媽說一聲就行了,你為什麼不拿你的拐杖啊?”

阿殘一下推開她,動作極端粗暴,臉上盈滿惱怒的神色。

“我要去看夕陽,應該是黃昏了吧!”阿殘伸出手向前方摸索著,腳步試探著向前。

“我帶你去!我帶你去!”司徒月已經過來扶住阿殘,向門口走去,她把阿殘放在投射在門口的大片的陽光裏,道,“你感受到夕陽了嗎?現在太陽已經快落山了,好溫暖的夕陽,對不對?”

司徒月的討好並不能換來阿殘的好脾氣,又是一個粗暴的動作,她推開月,手勁極大,月趔趄了一步跌進白若昭懷裏。白若昭正想發話,司徒月用眼神製止了他。藍青走到劉凝波跟前,打著手勢,不發出聲音,但使勁說著什麼,劉凝波知道,她在跟她道歉。

劉凝波搖搖頭,給她一個安慰的微笑。藍青看著阿殘沐浴在夕陽餘暉裏的背影,歎口氣,走向牆角扶起那隻笨重的大花瓶。月和白若昭趕緊上前幫忙。

劉凝波蹙著眉頭,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阿殘身上。阿殘仰著臉,她似乎感受到了夕陽的氣息,臉上突然流露出笑意。那笑意仿佛是滴在宣紙上的墨汁,一點點,悄無聲息地暈染開來。許久,她伸出手臂,又摸索著向前,直走到台階邊,前腳掌已經懸空,劉凝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正想提醒阿殘注意,阿殘自己已經感覺到了危險,她伸出一隻腳在地上試探著找到下一級台階,終於踩實了,另一隻腳才跟著踩下去。正要下到下一級台階,她碰到了一個立著的更大的花瓶。她彎下身子極細致地摸著那個花瓶,側著耳朵,一臉專注。

劉凝波輕輕走上前去,道:“是萬年青的盆栽。”

聽到人聲,阿殘的臉上又恢複冷漠的表情。她直起身子,向前伸出一隻手,繼續摸索走下台階。

“右手邊向前三步,有一棵梧桐樹。”劉凝波淡淡地道。

阿殘頓了頓,並不挪動步子。

劉凝波已經走回裏屋。聽到腳步聲遠去,阿殘開始按照劉凝波的提示找到了那棵梧桐樹。她的雙手在梧桐樹粗糙的樹幹上摸索著。那些堅硬幹枯的紋理似乎頗合她的心意,她竟貼上臉頰,整個人依偎在樹幹上。

藍青已經從屋子裏走出來,她手裏拿了把小椅子,送到阿殘身邊,口氣裏盡是小心和膽怯,“給你把椅子,站累了就坐一會兒。”

阿殘並不理會她,兀自依偎著梧桐站著。

藍青歎口氣,放下椅子,道:“餓了嗎?”

阿殘還是不吭聲。

藍青默默地轉身走開,她的臉上充滿挫敗感。阿殘和月為什麼這麼不同啊?月隻是比阿殘眉心多了一顆痣而已,為什麼倆人的性情卻如此相差十萬八千裏?因為眼盲,甚至從一出生開始,她就對阿殘傾注了十二分的心力,可是她回報她的卻是這樣的冷酷絕情。麵對阿殘,藍青有心力交瘁、眼淚幹涸的頹敗的感覺。待藍青走遠,阿殘摸到了身旁的椅子,小心地坐下,她的臉頰依舊貼著梧桐粗糙堅硬的樹皮。

藍青和月已經在飯廳張羅著準備開飯,白若昭盯著客廳牆上的《綠柳扶疏》蹙緊了眉頭。劉凝波去看了阿殘和藍青住的客房,還好,褥子、被麵一應俱全。她注意到靠在床沿上的阿殘的拐杖,那是一根已經用得很舊的棍子,外表的清油不均勻地脫落,裸露出一部分木頭的本來麵目。

“凝波,吃飯了!”

劉凝波聽見司徒月在飯廳裏喚她,她快速走出客房,經過客廳時,看見白若昭正兀自對著那幅《綠柳扶疏》發呆。

“看什麼?似曾相識的感覺嗎?”劉凝波笑著問。

“好像出自我二嬸的手筆啊,不過怎麼沒有落款呢?”白若昭雙手抱胸,咂了咂嘴唇。

“這個啊,是贓物,當然沒有落款嘍!”

“贓物?”白若昭瞪大了眼睛。

劉凝波故弄玄虛地笑了笑,兀自向飯廳走去。

藍青張羅了一桌子的飯菜,眾人讚不絕口。

“阿姨,要是能天天嚐到你的手藝就好了。”白若昭是個嘴巴抹蜜的家夥,藍青樂得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