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月跑著跑著就停住了腳步。她不可置信地望著前方,在浩渺的青天白日的背景中,林亦風款款向她走來。那久違的想念至模糊的音容笑貌此刻又清晰得呈現於眼前,前塵往事一疏忽間就從腦海中放電影一樣閃過,每一個愛情的畫麵都充滿花的馨香,直至記憶定格在阿殘那致命的一刀上,瞬間畫麵混亂,觸目驚心的血腥充斥記憶每一個角落。司徒月渾身顫抖起來,冬日的風裹挾著冷漠襲擊她每一道神經,直至林亦風鮮活地站在她跟前一米遠的距離。司徒月的淚潸然而下,她一下投入林亦風的懷抱,雙手繞過他的胳膊緊緊勾住他的肩膀,頭緊緊埋在他胸前,恨不能從此長在他身上似的。林亦風感覺到肩胛骨被壓迫得厲害,心底裏有一股子推開懷裏女人的衝動,但是忍住了。神奇的,他的手微微顫了顫,竟緩緩抬了起來,輕輕環住司徒月清瘦的身子。林亦風對自己的舉動有些吃驚,自己一定吃錯藥了,怎麼會抱住這個素不相識的女人呢?或許隻因為懷裏的這個女人哭得淒涼,而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現在,這惻隱之心夠了,不能再泛濫了。他推開司徒月發抖的身子,盯著那一臉的淚痕交錯,眉頭微微一蹙道:“我想我應該和你好好談談。”
林亦風帶著司徒月去了醫院。站在母親的病房門口,他對如墜夢境的司徒月說道:“進去見過我母親,你就知道我不是你口裏喊的那個人,我不是若昭,我是林亦風。”他沒有說“我叫林亦風”,而說“我是林亦風”,那份篤定了然於心,明晰於臉。可是推開病房的門,林亦風發現情勢並不按他希冀的走,一切在意料之外。病房內的人不是母親,卻是馬茹芬。林亦風神色一黯,疾步上前,從病床上抓起和衣而臥的馬茹芬,焦急地問道:“我媽呢?”
“我不就是你媽嗎?”馬茹芬剛剛小眯了一會兒,被林亦風一喊,立刻回魂,她揉著惺忪的睡眼,看清了吵醒她的不是別人,正是她四處找尋的兒子,立刻歡笑起來。不待林亦風再次出聲,馬茹芬已經注意到他身後的司徒月,一骨碌下床,趿了鞋子就衝到司徒月跟前來。她握住司徒月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司徒月原本想起若昭挨刀的那一日在急救室外馬茹芬對她施加的暴力還心有餘悸著,卻見眼前的馬茹芬並無敵意,還對她充滿了友善。她將司徒月直拉到林亦風跟前,一把拉過林亦風的手,將二人的手交疊著,重重握於自己的掌心,眉開眼笑,聲音輕快,“哦哦,原來我的兒子失蹤這麼久,又是去找他最愛最愛的灰姑娘了,司徒月,媽媽跟你說,媽媽再也不反對你們倆在一起,你們倆一定要在一起,相親相愛,給我生小孫孫!”
司徒月盯著孩童般天真的馬茹芬,再看看一臉匪夷所思的林亦風,一顆心不停地向下墜去。
司徒月盯著麵前的馬茹芬和林亦風心潮起伏:變了,一切都變了,物是人非。為什麼再聚首時,馬茹芬反倒接納了她,而曾經最最愛她的若昭卻將她拒之千裏?是因為阿殘那一刀嗎?不,更傷若昭心的不是那一刀,是她對他的不信任。相戀七年,她竟看不出來他將三十萬摔在她腳邊,然後說出分手的絕情絕義的話是受製於向冰兒的***,是為了保護她,她不能體味他的苦心,還歇斯底裏地讓他滾!怎麼不令他寒心呢?他苦苦追求、苦苦珍愛的她和他並不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她對他的怨恨令阿殘義無反顧捅了他一刀,阿殘不是凶手,她才是。害死母親的人不是阿殘,是她——司徒月!
見林亦風快速地抽出自己的手,司徒月的心碎裂成灰。他寧可裝死也不來找尋她,就算相遇了,也是當做天涯陌路人,從未認識過,他的心一定是寒到極致了吧?他因她死過一回,現在,她又有何麵目乞求他的回心轉意?更兼,她還嫁了人,讓他的孩子冠了季家的姓,司徒月啊,你還有什麼資格追著他跑?你還有什麼麵目苛求他回心轉意?他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口口聲聲喊她“小公主”的若昭少爺了,那個若昭愛她,隻是她生命裏一卷而過的風;眼前的人,他說他不是若昭,他是林亦風。亦風,也是一陣風。是的,他已經清清楚楚告訴她,死而複生的他對她而言,亦隻是一陣風,甚至,這是一陣絕情的不肯留下任何痕跡的風。
司徒月的眼前蒙起一層厚厚的水障,林亦風的麵龐在水障裏漸漸模糊掉,她的手瞬間冰涼如水,直直地從馬茹芬手裏脫落下去,腿腳癱軟著,一步步後退去。而馬茹芬不斷反複叨念著“小孫孫,小孫孫”,倏然麵孔扭曲起來,聲音也變得尖細:“我有小孫孫的,我有小孫孫的,那個女孩子告訴我,司徒月懷孕了,司徒月,我的小孫孫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