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朱儁說自己猜中了,馬子建登時渾身一個哆嗦。那不是興奮,而是純粹的害怕。
要知道,他之前出城,一般隻是帶兩百騎兵的。遇到小股黃巾賊作亂,自然一番衝殺解救百姓。可一旦遇到大股黃巾賊過境,他都是能避則避的。
一來,大股黃巾賊寇都是有一定輜重的,犯不著禍禍那些小村落;二來,騎兵的確是冷兵器時代的坦克,但二百鐵騎衝數萬黃巾賊陣列,那不是英勇,是活得不耐煩了。
所以,一聽到對方是大股黃巾賊寇,馬子建下意識地就想逃。可反過神兒來,他當即就羞紅了臉:怕個屁啊,咱也是大股的兵馬好不?四千騎兵外加一萬餘步卒,還有征發來運送輜重的民夫,人數也有三萬餘。
三萬對一萬,真沒什麼好怕的。
之所以哆嗦了一下,完全就是還沒正視自己的身份。那感覺,就跟一個賊冒充了警察一樣,明知道自己有倚仗,但還是忍不住先做賊心虛一把。
“瞧你小子之前說得氣勢如虹,真遇到了黃巾賊,就跟耗子見了貓一樣。”朱儁再度調侃了馬子建一句,隨後才拍拍他肩膀說道:“不必驚慌,斥候已經探查到了,黃巾賊眾不過萬,領頭兒的那個是號稱什麼‘截天夜叉’的何曼,他們聽聞馮越再襲宛城,恐怕是想來此撿個漏兒。可惜終究不過一群烏合之眾,訊息又不靈,正好遭遇到我等。”
一邊說著,朱儁也一邊帶著馬子建來到了陣前:“先鋒文台已做好了廝殺,我等隻需文台陣挑了何曼,趁勢掩殺便可。”
馬子建定睛一看,果然看到對麵黃巾賊寇一個個腿肚子都在打顫,顯然還未開戰,他們已然被軍容肅整、殺氣衝天的漢軍陣勢給嚇到了。黃巾陣前,一名虯須黑臉大漢正來回縱馬嗬斥,但即便如此,黃巾賊寇那裏還是連一個最簡單的方陣都整肅不起來。
馬子建再怎麼說也不是什麼戰場小白了,看到這情況,心中當即便有了譜兒。不過,他還是忍不住提出了一點疑問:“朱將軍,這兩軍交戰,還真有敵將搦戰一事?”
前世三國演義當中,兩軍遭遇,必然會派出一員大將,你來我往廝殺幾個回合,然後一方戰勝,另一方便士氣大降。最後戰勝方一個衝鋒,另一方就狼奔豕突,搞得打仗跟鬧著玩兒一樣。
然後他那一世真正稍微研究了一下冷兵器時代的戰鬥後,便知道《三國演義》那種完全就是劇情需要。事實上,真正兩軍交戰,在於劍出偏鋒、出奇製勝,在於有心算無心,以多淩寡以強擊弱。個人武力再強,在戰場中也不過自保,很難起到一決勝負的作用。
果然,朱儁一聽馬子建這等幼稚的話,不由再度撇嘴:“兵者,詭道也。這等搦戰的蠢事,不過逞英雄之舉,匹夫之勇,又有何大用?”
“既然如此,將軍為何還說等文台陣斬了敵將後,我等隻需趁勢掩殺便可?”馬子建更加疑惑了。
可朱儁這一刻,笑得卻詭異起來。他捋了一下自己的短須,吊足了馬子建胃口後,才慢悠悠解釋道:“因為鬥將一事古而有之,在春秋時代也曾盛極一時。那時兵法還有正道與詭道之爭,直至一代兵法大家孫武開篇立派地寫出兵者乃詭道後,世人才知兵法無情。”
這話一出,馬子建當時便了然點頭。朱儁一提起,他自然而談便想起了春秋時代那位很傻很天真的宋襄公。
公元前638年,宋襄公討伐鄭國,與救鄭的楚兵戰於泓水。楚兵強大,宋襄公卻還不趁楚兵渡河時發起突然襲擊,而是堅信兵法正道,要講究仁義,要待楚兵渡河列陣後再堂堂正正擊敗敵軍。結果,楚軍太感謝宋襄公了,直接讓宋襄公大敗受傷。第二年,這位天真無邪的宋襄公同誌就傷重而死。
不過,這兵法正道、詭道的,好像跟眼前的鬥將也沒啥關係啊?
見馬子建還是一臉疑惑,朱儁就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小子,老夫觀你也算有勇有謀,怎麼關鍵時刻,你就跟個榆木疙瘩一樣不開竅兒?那些黃巾賊寇不懂兵法,還講究兵法正道,以鬥將之式激勵士氣。而我軍自要趁了他們心思,一戰定音,豈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