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李瀟然正想繼續咄咄逼人,以凶神惡煞的麵目壓服他,沒想到還沒說幾句話呢,這家夥答應了,一絲猶豫都沒有,倒害得他好容易憋出來的一股氣勢沒了發泄的餘地,生生將自己的心口撞得生疼。
拳頭一收,用力在他眼前揮了揮。“你知道就好!從今天開始,好好伺候羅刹國那群人,別再讓他們上門來找事!”
說罷,轉身大踏著步子離開。從背影看,頗有那麼幾分虎虎生風的架勢,但如果他的身形不是那麼單薄就好了。
靜靜目送他離開,田青仿佛化身一座雕像,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就連手指頭都沒有動彈半分,如此持續了許久,許久。
直到表妹從外走進來,看到他這樣,立馬麵色陰沉的道:“既然他們不歡迎你,那我們就走吧!”
“走?去哪?”雕像動了動,但也不過是抬起了眼簾,微抿的唇瓣輕輕翕動幾下。
“當然是去——”
“去驛館?還是去羅刹國?”一聲哼笑陡得發出,將她的聲音打斷。
表妹微怔,悄悄低下頭。“他們都已經發現你的身份了。”
田青低笑不止。“你以為他們是今天才發現的麼?”
表妹猛然抬頭,田青臉上的淺笑如他的麵容一般清淡可人,令人如沐春風。出口的嗓音亦然:“世子不是傻子,將軍她也不是。若說一開始他們隻是懷疑的話,那麼等你出現的時候,他們心裏就已經有底了。隻是他們都顧全著我的麵子沒有戳破這一層表皮罷了。可是今天,他們主動尋上門來,硬生生的將我好容易攏起來的假象給撕得四分五裂,他們便是想裝傻現在也裝不下去了!”
說著,他麵色一沉,嗓音也倏地低了十度不止。“這不就是你們要的嗎?如今目的達到了,你又何必再來我跟前裝什麼義憤填膺?我告訴你,將軍對於我的恩情,我下輩子都還不了,她這樣對我又如何?就算她現在要殺了我,我也能心甘情願的送上自己的性命!”
表妹臉色慘白。“可是……”
“沒有可是!”田青再度冷聲打斷,周身溫和的氣度不見,反滿溢著令人心悸的雄渾冰涼,“我留下你在身邊,不過是為了安他們的心。但是,如果你妄想因此離間我和將軍的關係,那你現在就可以走了!我這裏容不下你!”
表妹立時渾身顫抖起來。“屬下不敢!”連忙單膝點地跪下,“屬下不過是為您抱不平而已。但是秦將軍對您的恩德,屬下心裏是清楚的,屬下從不敢挑撥您和秦大將軍!”
“你若是知道,那就再好不過了。”田青頷首,清秀的榮臉上依然滿布著冰涼,“你下去吧!我現在不想見到你。”
“是。”表妹連忙低頭退下。直到出了房門,她才卸下滿臉的謹慎小心惶恐不安。抬頭看看李瀟然身影消失的方向,眼中一抹利芒一閃而逝。
第二日,田青果然聽話的主動出門去了驛館,帶著羅刹國的新國王一行人在京城走走停停,美其名曰帶領他們參觀京城風物。不過鑒於手上還有王府這麼一個大攤子要管,他提出要求:沒兩天出來一次,每次出來也最多不過半天,畢竟王府裏的事情至少也要半天來解決。羅刹國一行人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田青願意出麵,這簡直就是一件天大的意外之喜。尤其當皇帝發現羅刹國的新國王對田青讚不絕口,並因此對兩國和談的條件格外寬鬆時,心中更是喜不自禁。為此,他不僅數次重賞田青,甚至連‘勸服’田青出門接客的李瀟然和秦明蘭夫婦一並都給賞了。
京城裏的和談有條不紊的進行中,羅刹國人的誠意擺得足足的,討價還清也全都在合理的範圍之內,這叫許多原本提心吊膽的人都放心了不少。
而與此同時,一艘從南邊開來的大船,在京杭大運河上行走了大半個月之後,也終於抵達了通州口岸,再經過一天的車馬行駛,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平王府門口。
這個悄無聲息是相對於別人來說的。而對於平王府上的人,這個消息實在是再震撼不過了!
時隔不到一年的時間,平王爺再度返京,但是這一次卻不是為了述職,而是請罪。但述職也好,請罪也罷,這些王府裏的人都暫時放到了一邊。
一大早,王府上下便忙碌了起來。尤其是平王妃的院落,各種屏風,古董花瓶等物流水般的送進門去,裏裏外外的丫頭婆子們也都忙得腳不沾地,力求將院子收拾得整潔舒適。
一直忙到正午時分,終於門房上傳來消息——
“王爺回來了!”
平王妃頓時坐不住了,連忙便攜著兒子媳婦連同兩個女兒迎到二門處。
當看到一身常服的平王爺臉色蒼白的在李渡的攙扶下跨下馬車時,平王妃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的決堤而下。
“王爺!”一聲飽含深情的低呼,叫平王爺的心都不由自主的放柔了。
連忙握住她的伸過來的柔夷,平王爺低聲道:“我沒事,你別哭了。”刻意壓低的聲音裏帶著一抹難掩的溫柔。
“怎麼可能沒事?妾身可是聽太子殿下說了,您的胸口中刀了,那麼深,流了那麼多血……”平王妃哽咽道。
平王爺皺皺眉。“其實真沒那麼嚴重。你看,本王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平王妃咬唇不語,一雙淚眼卻盯著他並無多少血色的麵孔看得目不轉睛,眼淚不住的撲簌簌落下。
平王爺見狀不由低歎口氣。“阿柔,你的確是太過擔心了,本王真的沒事。而且本王才剛到呢,這一路奔波的,你若是還不讓本王好好休息,本王的舊傷才真要複發了!”
“呀!”平王妃仿佛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擦幹眼淚,“是妾身疏忽了。王爺您遠道而來,必定辛苦,妾身卻兀自沉浸在自身的思緒裏無法自拔,是妾身的錯,妾身再也不敢了!”便連忙吩咐人將平王爺給府進去,再一疊聲的招呼人準備熱水熱飯,給平王爺洗去一身的塵土。
等平王爺沐浴更衣,收拾妥當,李瀟然才帶著秦明蘭以及李嫣然李夷然姐妹倆上前來見禮。
平王爺目光柔和的看著秦明蘭高聳起來的肚子,臉上滿是欣慰:“才兩個月不見,沒想到你肚子都這麼大了。回來的路上多虧了你了,你懷著身孕卻還要保護世子,實在是辛苦。”
“父王過獎了,媳婦也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而已。其實真正要感謝的還是皇上送給世子的幾十名護衛,以及太後娘娘遣來的季公公以及太醫。如果不是季公公及時去太守府請來衙役,又有太醫及時為世子止血,我們隻怕一行幾十條性命都交代在德州那個地方了。”秦明蘭雖然微垂著頭,但是說話卻是不卑不亢,而且聲音中氣十足,隱約能聽出幾分金戈鐵馬之音,莫名令人心悸。
聽到她說起德州的事情,平王爺臉色突然變得很不好看。
“的確是本王疏忽了。雖然早就聽說德州匪寇作亂,卻不曾想他們竟然膽大包天至此,連你們都敢動!本王以為皇上派來這許多以一敵百的侍衛就足夠保護你們了,可誰知道還是……哎!”一臉惋惜的模樣跟真的一樣。頓一頓又放心輕出口氣,“還好皇上知道消息後及時作出反應,甚至派了太子前去剿匪。如今那一夥匪寇都已經被就地正法,你們的委屈也能得以伸張了。”
說著又看了看秦明蘭,眼中滿是讚許。“對了,本王聽說,你的弟弟在此次剿匪過程中表現優異,深得太子讚譽,已被封為委署步軍校。小小年紀,就能得如此高位,不愧是秦家軍出身。”
自打太子打著去南京查詢匪寇的消息殺到南京後,秦明嶽便接掌了太子的兵權,在德州境內連挑了十數個山頭,將滿山的土匪們打得滿頭包,前後共計收服了三千餘土匪。功勳可謂卓著。太子為人也大方,在報回京城的折子裏大大方方的將這事給寫上了。皇帝龍顏大悅,大筆一揮,就將人提為了委署步軍校。
之前他不過隻是個從八品的委署親軍校尉,小小年紀在這個位置已是不凡。但因為剿匪大獲成功,又被連升三級,如今已然創下了武將中升遷速度最快,並最小年紀六品官的記錄。當然,秦明蘭十四歲那年無奈接下父親的帥旗指揮作戰不算。
不過,想到秦明嶽的成功,大家不由自主的便會聯想到和他並肩作戰的太子殿下在南邊獲得的更為巨大的成功。以及……平王爺為此遭受的一連串打擊。
所以,聽到他這麼說,秦明蘭可不敢真的將這當做誇獎的話,便隻是低頭輕聲道:“父王過獎了。定邊關,平四方,這是每個秦家人義不容辭的責任。阿嶽他這麼做,也不過是在盡自己所能而已。”
平王爺一手緊緊攥著太師椅扶手。“盡自己所能。沒錯,他就是在盡自己所能,太子也是在盡自己所能……咳咳咳……”
“王爺!”眼看他情況不對,平王妃連忙小心給他揉著胸口,“您沒事吧?”
平王爺連咳了幾十聲,才漸漸喘勻了氣。“本王沒事,不過是方才胸口又疼了一下。”
平王妃臉兒一白,連忙衝李瀟然等道:“王爺身子不適,需要多休息,你們都回去吧!明日一早再來請安。”
大家毫無異議,連忙起身行禮退了出去。
走到院子裏頭,秦明蘭憑借她過人的耳力還能聽到平王爺虛弱的道:“本王真的累了,先躺躺。明日一早還得進宮去請罪去。”
“王爺您都這樣了,如何還能進宮去?橫豎這兩天皇宮裏正為和談的事情忙著,想必皇上一時半會也想不到您身上來,您就好生在王府裏歇一歇吧!”
“那怎麼行!本王原本今日到了京城就該進宮去謝罪的。隻是一路風塵仆仆,又是現在這般體貌,如此進宮對聖上不敬,才選擇先回府來稍作休整。但是最遲明天,本王一定要進宮去謝罪,這事已經拖得夠久了!”